我把祖傳的舊羅盤送人,他嫌不準,風水大師見了卻說能尋龍點穴
1
我那個所謂的表哥王凱,又一次不請自來的時候,我正對著電腦屏幕上一個改了八遍的logo抓耳撓腮。
甲方爸爸的要求很玄學:“我要一種感覺,一種……既傳統又現代,既低調又奢華的感覺。”
我感覺我快要被他逼瘋了。
王凱一進門,那股子熟悉的、混著古龍水和成功人士范兒的味道就撲面而來,讓我本就煩躁的神經繃得更緊了。
“呦,小林,還窩在這小暗室里奮斗呢?”他自來熟地拉開我對面的椅子坐下,隨手就把他那锃亮的愛馬仕皮包往我那堆滿了草稿紙的桌子上一放。
那“啪”的一聲,像是給我那顆搖搖欲墜的自尊心來了一下。
我叫林晚,一個標準的“家里蹲”——自由平面設計師。說得好聽是自由,說得難聽點,就是個吃了上頓沒下頓,全靠甲方爸爸心情吃飯的個體戶。
王凱是我大姨家的兒子,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里混了個副總,整天西裝革履,人模狗樣,最喜歡干的事,就是到我這兒來尋找優越感。
“你看看你,都快三十的人了,還跟個大學生長毛似的。”他上下打量著我,眼神里帶著三分關切七分鄙夷,“女孩子家家的,別總想著搞什么藝術,不穩定。要不,哥給你在我們公司安排個前臺的活兒?輕松,穩定,還能認識點有錢人。”
我心里一陣火起,差點就把“滾”字說出口。
但我忍住了。
成年人的世界,有時候就是這么憋屈。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謝謝哥,我這兒挺好的,自由。”
“自由?自由能當飯吃嗎?”王凱嗤笑一聲,開始了他的常規說教。
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眼神飄忽,落在了書架頂上那個積了灰的木盒子上。
那是我爺爺留下的。
爺爺走得早,我對他最深的印象,就是他總愛搗鼓一些瓶瓶罐罐,嘴里念叨著什么“子午卯酉”、“乾坤艮巽”。家里人都說他老糊涂了,神神叨叨的。
那個木盒子,就是他生前最寶貝的東西之一。
王凱也順著我的目光看到了那個盒子,他眼睛一亮:“欸,那是什么?老古董?”
他這人,沒什么別的愛好,就喜歡附庸風雅,在辦公室里擺點“老物件”,顯得自己有底蘊。
我敷衍道:“不知道,我爺爺留下的,估計就是個破爛。”
“拿下來我看看。”他頤指氣使地說道,仿佛這是他家。
我心里一百個不情愿,但為了讓他趕緊閉嘴滾蛋,還是踩著椅子把盒子拿了下來。
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個樣式古樸的羅盤。盤面是黃銅的,邊緣的木頭已經磨得有些發亮,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字,天池里的那根磁針,也顯得有些暗淡無光。
“嘿,還真是個羅盤。”王凱拿在手里翻來覆去地看,“看著挺有年頭的。”
他掏出手機,對著羅盤試了試,然后皺起了眉頭:“怎么回事?這玩意兒不準啊,指的方向不對,跟我手機上的指南針差遠了。”
我心想,這都什么年代的老物件了,能準才怪了。
“估計是壞了吧,都放了多少年了。”我隨口說。
王.凱臉上立刻露出了嫌棄的神色,把羅盤往桌上一扔,那感覺,就像扔掉一個剛擦過手的臟紙團。
“嗨,白高興一場,還以為是個寶貝呢。這種壞了的玩意兒,送人都沒人要。”
他這句話,像一根針,精準地刺進了我心里。
說不清是為爺爺不值,還是為自己感到悲哀。
那一刻,一股邪火沖上了我的頭。
我突然笑了,拿起那個被他嫌棄的羅盤,塞到他手里。
“哥,既然你喜歡,就送你了。”我說,“反正放我這兒也占地方,你拿回去當個擺件,也算是我這個當妹妹的一點心意。”
王凱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我這么“大方”。
他掂了掂手里的羅盤,臉上的嫌棄還沒完全褪去,但又有點占了小便宜的竊喜。
“這……多不好意思啊。”他假惺惺地推辭著。
“沒事,拿著吧。”我堅持道,心里卻在冷笑。
你不是嫌棄嗎?你不是說送人都沒人要嗎?好,那我就送給你,我倒要看看,你這“成功人士”會不會收下這個你眼中的“破爛”。
王凱半推半就地收下了,臨走前,還拍了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小林啊,有空多出去走走,別總悶在家里。你這送我個東西,還挺像樣的,下次哥請你吃飯。”
他走了,帶著那個羅盤,也帶走了我心底最后一絲對他的親情幻想。
我癱在椅子上,看著空蕩蕩的桌面,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為了賭一口氣,我把爺爺留下的遺物,就這么輕易地送給了一個最看不起我的人。
我真是……活該。
2
這事兒我沒放在心上,或者說,我刻意不去想它。
每天被甲方和各種設計稿折磨得焦頭爛額,哪有閑工夫去回味那點不愉快。
直到半個月后,我媽一個電話打了過來,命令我周末必須回家吃飯。
“你大姨一家也來,你表哥王凱,說有重要的事要宣布。”我媽的語氣里透著一股不容置疑。
我一聽王凱的名字就頭疼,但母命難違,只好捏著鼻子答應了。
周末,我特意打扮了一下,不想再被王凱抓住話柄說我“不修邊幅”。
結果一進門,就看到王凱和他老婆李娟坐在沙發上,眾星捧月一般,被親戚們圍在中間。
王凱今天更是春風得意,那身定制西裝,比上次見的時候好像又貴了不少。
“小林來啦。”大姨熱情地招呼我,眼神卻在我身上溜了一圈,那意思好像在說:嗯,今天穿得還算像個人。
我扯著嘴角笑了笑,找了個角落坐下。
飯桌上,王凱清了清嗓子,宣布了他的“大事”。
“各位叔叔阿姨,兄弟姐妹,我跟小娟呢,準備換套大房子了。”他端起酒杯,滿面紅光,“地方都看好了,市中心的大平層,兩百多平,帶空中花園。”
親戚們立刻爆發出各種驚嘆和恭維。
“哎呦,王凱真是出息了!”
“這得多少錢啊?沒個一兩千萬下不來吧?”
“小娟真有福氣,嫁了個好老公!”
李娟在一旁笑得像朵花,挽著王凱的胳膊,一臉的幸福和驕傲。
我默默地夾著菜,感覺自己像個局外人。
突然,王凱話鋒一轉,看向了我。
“說起來,這次能這么順利,還得感謝我這好妹妹。”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愣住了,我什么時候幫他了?
王凱笑呵呵地說:“前陣子,小林送了我一個老羅盤,說是她們家祖傳的。我尋思著,這老物件放辦公室里,能鎮鎮風水,招招財。”
他頓了頓,故意拉長了聲音:“你們猜怎么著?嘿!自從擺上那羅盤,我這運氣,簡直是擋都擋不住!之前一個談了半年沒談下來的大項目,第二天就簽了!對方指名道姓要跟我合作!”
“真的假的?這么神?”一個表叔好奇地問。
“那可不!”李娟立刻接話,聲音尖而亮,“我們家王凱本來還有點猶豫,畢竟換房子是大事。結果那單子一簽,提成下來,首付直接就夠了!這不就是財神爺上門了嗎?”
我聽得目瞪口呆。
那個被他嫌棄得不行的“破爛”,怎么就成了招財進寶的“神器”了?
王凱看著我,笑得意味深長:“小林,你送哥這禮物,可真是送到哥心坎里去了。不過啊……”
他話鋒又一轉,帶著點開玩笑的口吻:“你這羅盤,質量可不怎么樣啊。我找人看了看,人家說這玩意兒,連最基本的北都指不準,就是個樣子貨。不過呢,心意到了就行,心誠則靈嘛,哈哈哈哈!”
他這么一說,親戚們都跟著笑了起來。
那笑聲,在我聽來,無比刺耳。
我明白了。
他根本不是在感謝我,他是在羞辱我!
他當著所有親戚的面,把我送的“禮物”定義成一個“不準的”、“樣子貨”,把我塑造成一個送廉價禮品還想攀高枝的窮酸親戚。
而他,則是那個不計較這些,寬宏大量的“成功人士”。
我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從臉頰一直燒到耳根。
我緊緊攥著筷子,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氣得我說不出話。
我媽在一旁碰了碰我,低聲說:“你哥跟你開玩笑呢,笑一個。”
笑?我怎么笑得出來?
我看著王凱那張得意洋洋的臉,恨不得把一盤子菜扣他腦袋上。
就在這時,一個略顯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響了起來。
“小凱,你說的那個羅盤,能拿來給我看看嗎?”
說話的是劉叔。
劉叔是我爸的老戰友,也是我們家的老朋友了,為人正直,德高望重。他今天還帶了個客人來,一個穿著中式對襟衫,看起來仙風道骨的老先生。
從進門開始,那位老先生就一直很安靜,只是微笑著喝茶,仿佛周圍的喧囂都與他無關。
王凱一見是劉叔開口,立馬換上了一副恭敬的嘴臉:“劉叔,您想看啊?沒問題!那玩意兒就在我車里,我尋思著今天人多,拿出來給大家開開眼。”
他屁顛屁顛地跑出去,很快就拿著那個我再熟悉不過的木盒子回來了。
他把羅盤從盒子里拿出來,像獻寶一樣遞到劉叔面前。
劉叔沒接,而是對他身邊的老先生說:“陳老,您給瞧瞧?”
那位一直沉默不語的陳老先生,這才緩緩抬起眼皮。
他的目光落在羅盤上的一瞬間,整個人都像是被定住了。
原本松弛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鷹。
他沒有立刻伸手去接,而是從上衣口袋里,極其珍重地掏出了一副白手套,戴上。
然后,他才小心翼翼地,用雙手,將那面羅盤接了過來。
在場所有人都被他這副鄭重的架勢給鎮住了,喧鬧的飯廳瞬間安靜了下來。
陳老先生一手托著羅盤,另一只手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巧的放大鏡,湊到盤面,一寸一寸,極其仔細地觀察著。
他的呼吸很輕,神情專注到了極點,仿佛手里捧著的不是一面舊羅盤,而是整個世界。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王凱臉上的得意笑容漸漸凝固了。
李娟也收起了那副驕傲的樣子,有些不安地看著。
我更是大氣都不敢喘,心臟“怦怦”直跳。
直覺告訴我,事情,好像跟我預想的不太一樣。
終于,陳老先生放下了放大鏡,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抬起頭,目光如炬,掃過全場,最后,落在了王凱的臉上。
“年輕人。”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像一口鐘,在每個人心頭敲響。
“你說它,指不準北?”
王凱被陳老先生這眼神看得有點發毛,但還是硬著頭皮說:“是……是啊,陳老。我用手機試過,它指的方向,偏得厲害。”
陳老先生聞言,嘴角竟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無知。”
他輕輕吐出兩個字。
聲音不大,但分量極重。
王凱的臉“唰”地一下就白了。
“它指的,從來就不是南北。”陳老先生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庸常的羅盤,測的是地磁方位,循的是死理。而此盤,測的是山川之脈,天地之氣!它指的,是‘龍脈’的走向!”
“龍……龍脈?”王凱結結巴巴地問,顯然是被鎮住了。
“此盤,非尋常風水師所用的‘三合盤’或‘三元盤’,觀其形制,察其刻度,這分明是早已失傳的‘地紀盤’!”陳老先生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激動和顫抖,“古籍有載,’地紀盤’乃堪輿大家楊筠松所創,不以磁針定方位,而是以盤中心的‘天心石’感應地氣流轉。針動,則氣動;針指,則龍行!”
他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指,輕輕撫過羅盤邊緣的木頭。
“你們看這盤身,材質非木非石,入手沉而不僵,色澤暗啞藏光。這叫‘雷擊沉水木’,是百年以上的陰沉木,又遭天雷劈中,陰陽交匯,方能成就。用它來承載‘地紀’,可隔絕一切后天磁場干擾,只感應最本源的龍脈之氣。”
他又指向盤面中心那根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磁針。
“還有這根針,你們以為是凡鐵?錯了!這是‘天心石’,只在極高山巔,經年累月受日月精華和地脈龍氣滋養,才能形成那么一小塊。它天生就具有追尋龍氣的本能!”
“此等神物,是真正的‘尋龍盤’!用它‘尋龍點穴’,分金定水,如探囊取物!這……這是堪輿界的圣物啊!”
陳老先生越說越激動,最后竟是滿臉通紅,眼中泛起了淚光。
“我研究了一輩子古堪輿學,也只是在殘本古籍上見過它的圖樣和描述,沒想到,有生之年,竟能親眼得見!親手觸摸!”
他雙手捧著羅盤,像捧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那種珍愛和敬畏,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動容。
整個飯廳,雅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天大反轉給砸懵了。
我更是感覺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地紀盤?
尋龍點穴?
堪輿界的圣物?
我爺爺留下的那個,被我當成破爛送人的東西,竟然……是這個來頭?
我猛地想起,小時候,爺爺確實總拿著這個羅盤,對著后山比比劃劃,嘴里念叨著什么“龍”、“穴”、“砂”、“水”。
我還嘲笑過他,說他封建迷信。
原來……原來他不是在胡言亂語!
一股巨大的悔恨和心酸,瞬間淹沒了我。
我看向王凱。
他的臉色,已經不能用“白”來形容了,簡直是青中帶紫,紫中透黑,跟調色盤似的。
他張著嘴,眼睛瞪得像銅鈴,死死地盯著陳老先生手里的羅盤,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音,像是被什么東西扼住了咽喉。
他老婆李娟,更是早就傻了眼,那張剛才還笑靨如花的臉,此刻僵硬得像個木雕。
“陳……陳老……”王凱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您是說……這玩意兒……很值錢?”
他終于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陳老先生緩緩地抬起頭,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
“值錢?”
“用‘錢’這個字來衡量它,本身就是對它的一種侮辱!”
“這是無價之寶!是國寶!是那些所謂的億萬富豪,捧著金山銀山都求不來的東西!”
“你!你竟然說它不準?你竟然拿它當辦公室擺件?你……你這是暴殄天物!是焚琴煮鶴!!”
陳老先生氣得胡子都在發抖,指著王凱的手,哆哆嗦嗦。
“撲通”一聲。
王凱腿一軟,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而我,在經歷了最初的震驚之后,一股滔天的怒火,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我猛地站了起來,死死地盯著癱在地上的王凱。
我的東西!
我爺爺留給我唯一的東西!
我家的傳家寶!
就被這個有眼無珠的蠢貨,當成垃圾一樣嫌棄,又當成工具一樣炫耀!
現在,我必須把它拿回來!
“王凱。”
我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子。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
癱在地上的王凱抬起頭,茫然地看著我。
“把羅盤,還給我。”我一字一頓地說。
這句話,像是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炸雷。
王凱的眼神瞬間從茫然變成了驚慌,然后是貪婪。
他老婆李娟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尖叫一聲就撲了過去,一把從還沒反應過來的陳老先生手里搶過羅盤,緊緊地抱在懷里,像是護著崽的母雞。
“林晚!你什么意思?”李娟的聲音又尖又利,“送出去的東西,哪有往回要的道理?你當我們王家是什么人?收破爛的嗎?”
她這話,簡直是無恥到了極點。
剛才還嫌棄是“樣子貨”,現在就成了不能撒手的寶貝了?
我被她這副嘴臉氣得直想笑。
“我什么時候說送給你們了?”我冷冷地看著她,“我只是說,借給你們擺幾天,沾沾我家的‘仙氣’。現在,我看你們這房子也買了,項目也簽了,這‘仙氣’也沾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該物歸原主了?”
我故意把“仙氣”兩個字咬得極重。
“你胡說!”李娟的臉漲成了豬肝色,“當時在場的人都聽到了!你親口說的‘送’!你現在是看這東西值錢了,想反悔了?天底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就是!”王凱也從地上爬了起來,躲在老婆身后,梗著脖子喊,“小林,做人可不能這么不講究!是你自己說的,放你那兒占地方,送我當擺件!現在反悔,你不嫌丟人嗎?”
親戚們的表情也變得微妙起來。
有的人竊竊私語,有的人面露不屑,有的人則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我媽急得不行,跑過來拉我的胳it, “小晚,別鬧了,有話好好說。都是一家人,別為個東西傷了和氣。”
“媽!”我甩開她的手,眼睛死死盯著王凱夫婦,“今天這事,跟和氣沒關系!這是我爺爺留下的東西,是我家的根!我今天必須拿回來!”
我的態度很堅決,沒有一絲一毫的退讓。
大姨看不下去了,站出來打圓場:“哎呀,小晚,你看你這孩子,怎么這么犟呢?你哥不也是不知道這東西這么貴重嘛。再說了,確實是你親口說送的,現在又要回去,這傳出去,咱們老林家的臉往哪兒擱啊?”
“臉?”我笑了,笑得無比諷刺,“大姨,當初王凱當著所有人的面,說這羅盤是‘不準的樣子貨’,羞辱我的時候,您怎么不提‘臉’?現在知道這東西是寶貝了,您就來跟我談‘臉’了?”
大姨被我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小姑娘,說話不要這么沖。”一直沉默的劉叔開口了,他看向王凱,眉頭緊鎖,“小凱,這件事,確實是你做得不對。既然東西是小晚家的傳家寶,你理應歸還。”
王凱一聽,急了:“劉叔!話不能這么說啊!是她自己心甘情愿送我的!現在憑什么要我還?要還也可以……”
他眼珠子一轉,貪婪的本性暴露無遺。
“她不是說我靠這個發的財嗎?行啊!我那個項目,提成拿了五十萬。你給我五十萬,我把這羅盤還給你!”
“五十萬?!”我媽驚叫出聲。
所有親戚也都倒吸一口涼氣。
這簡直是獅子大開口!
“王凱!你還要不要臉!”我氣得渾身發抖。
“我怎么就不要臉了?”王凱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是你自己說的,我沾了你家‘仙氣’才賺的錢。現在你把‘仙氣’收回去了,我把錢吐出來,這不是很公平嗎?要么給錢,要么東西免談!”
他這是吃定我拿不出五十萬。
我死死地咬著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我一個靠畫圖為生的,上哪兒去湊五十萬?
看著王凱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和李娟那緊抱著羅盤,一臉“這是我的誰也別想搶”的表情,我感覺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
絕望和憤怒,像兩只手,緊緊地扼住了我的喉嚨。
就在這時,一直捧著茶杯,仿佛置身事外的陳老先生,突然輕輕地“咳”了一聲。
他放下茶杯,緩緩站起身,走到了我的身邊。
他沒有看王凱,而是看著我,眼神溫和而堅定。
“小姑娘。”他說,“別急,也別氣。跟這種人,講不清道理。”
然后,他轉向王凱,眼神瞬間變得凌厲。
“你說,這羅盤給你帶來了好運,簽了五十萬的單子?”
“那……那是當然!”王凱梗著脖子說。
“呵呵。”陳老先生笑了,笑聲里充滿了不屑。
“真正的‘地紀盤’,是用來尋龍改勢,造福一方的,它所引動的,是天地正氣,浩然龍脈。它的力量,宏大而平和,潤物細無聲。”
“而你,”陳老先生指著王凱,“面帶晦暗,印堂發黑,眉宇間纏繞著一股投機取巧的戾氣。這種心術不正之人,根本駕馭不了‘地紀盤’的浩然正氣。”
“你簽的那個單子,不過是你自身氣運的回光返照罷了。’地紀盤’在你身邊,非但沒有助你,反而因為它自身的靈性,加速消耗了你本就不多的福報。你以為你占了便宜,實際上,你是在透支你未來的氣運!”
“不出三月,你不僅會把這五十萬連本帶利地吐出去,恐怕……連你現在這個副總的位置,都坐不穩了。”
陳老先生的話,如同一道道驚雷,劈在每個人心上。
王凱的臉,瞬間血色盡失。
“你……你胡說八道!你這是危言聳聽!是恐嚇!”他聲色俱厲地喊道,但顫抖的聲音暴露了他內心的恐懼。
陳老先生根本不理他,而是繼續對我說道:
“小姑娘,這‘地紀盤’,乃是你家祖上大德,方能傳承下來。它有靈性,會擇主。如今它蒙塵,遇上了你,是它的劫,也是你的緣。”
“你想要拿回它,靠吵,靠鬧,是沒用的。”
“你得靠你自己,去懂它,去喚醒它。”
“你爺爺,應該給你留下了什么東西吧?關于這個羅盤的……鑰匙。”
鑰匙?
我愣住了。
爺爺留下的……鑰匙?
陳老先生的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混亂的思緒。
鑰匙……
我爺爺,真的給我留下了什么“鑰匙”嗎?
我拼命地在腦海里搜索著關于爺爺的記憶。
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認為是不起眼的,甚至有點可笑的片段,此刻卻前所未有地清晰起來。
我想起,爺爺去世前的那段時間,他把我叫到床邊,從枕頭底下摸出那個裝羅盤的木盒子,還有一個小小的,用紅布包著的東西,一起塞到我手里。
他當時已經說不太清話了,只是指了指羅盤,又指了指那個紅布包,嘴里含糊地念叨著:“根……不能斷……守著……”
當時我以為他老糊涂了,只顧著傷心,隨手就把那個紅布包和盒子一起塞進了書柜的角落。
后來,王凱拿走羅盤的時候,我只給了他木盒子,那個紅布包……
那個紅布包還在!
它一定還在那個角落里!
一股狂喜涌上心頭。
我猛地抬起頭,對上了陳老先生那雙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
他朝我,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我瞬間明白了。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激動,重新看向王凱。
此刻的他,已經被陳老先生那番“透支氣運”的話嚇得六神無主,臉色慘白如紙。
“王凱。”我再次開口,語氣卻已經完全不同。
沒有了剛才的憤怒和激動,只剩下一種冰冷的,居高臨下的平靜。
“你不是說這羅盤是你的了嗎?”
“行啊。”
“那你現在,就當著大家的面,證明一下,你是它的主人。”
王凱愣住了:“證……證明?怎么證明?”
“很簡單。”我走到他面前,指著李娟懷里死死抱著的羅盤,“這‘地紀盤’,全名叫‘九天玄女地紀尋龍盤’。盤身由‘雷擊沉水木’所制,盤針是‘天心石’。這些,剛才陳老先生都說過了。”
“但是,”我話鋒一轉,聲音陡然提高,“它還有一個最大的秘密,是外人絕對不可能知道的。”
我看著王凱,一字一頓地說道:
“在羅盤底座,有一個暗格。里面,藏著啟動這‘地紀盤’的‘盤引’。沒有‘盤引’,這羅盤,就真的只是一個‘不準的樣子貨’。只有真正的傳承人,才知道如何打開暗格,取出‘盤引’。”
“你,敢打開嗎?”
我這是在賭。
賭我爺爺留下的那個紅布包里,就是所謂的“盤引”。
賭王凱這個蠢貨,絕對不可能發現那個所謂的“暗格”。
其實,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暗格,我就是瞎編的。
但看著王凱那副驚疑不定的樣子,我知道,我賭對了。
“暗……暗格?”王凱的嘴唇哆嗦著,眼神里充滿了慌亂。
他下意識地看向懷里的羅盤,翻來覆去地看,似乎想找出我說的那個暗格。
李娟也慌了,抱著羅盤的手都開始發抖。
“你……你別想詐我們!誰知道你是不是在胡說八道!”李娟色厲內荏地喊道。
“我是不是胡說,一試便知。”我冷笑一聲,“你要是打不開,就證明這東西根本不認你這個主。你抱著它,不僅沒用,可能還真像陳老先生說的那樣,會招來厄運。”
“你……”
“我數三聲。”我根本不給他們狡辯的機會,“你要是打不開,就立刻把羅盤還給我。否則,后果自負!”
“一!”
我的聲音,在安靜的飯廳里回蕩。
王凱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二!”
他看著手里的羅盤,像看著一個燙手的山芋。
親戚們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在他身上,充滿了審視和懷疑。
那種壓力,是無形的,卻足以壓垮一個人的心理防線。
“三!”
我最后一個字落地。
王凱“啊”地叫了一聲,手一抖,羅盤“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李娟尖叫著想去撿,卻被我搶先一步。
我彎下腰,將那面沾染了灰塵的羅盤,輕輕地,珍重地,捧在了手心。
入手冰涼,卻仿佛帶著一股溫熱的電流,瞬間傳遍我的四肢百骸。
我能感覺到,它在微微地震動,像是在回應我。
我贏了。
我抬起頭,看著面如死灰的王凱夫婦,心中沒有一絲勝利的喜悅,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疲憊。
“現在,它物歸原主了。”
我說完,不再看他們一眼,轉身對劉叔和陳老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
“劉叔,陳老,今天,謝謝你們。”
陳老先生扶起我,溫和地笑道:“傻孩子,謝我們做什么。這是你自己的力量,是你爺爺在天之靈的庇佑。快回家去吧,去找到那把‘鑰匙’,這‘地紀盤’的真正故事,才剛剛開始。”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抱著羅盤,在眾人復雜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地走出了這個讓我感到窒息的家門。
回家的路上,我幾乎是一路狂奔。
我沖進我那間“小暗室”,踩著椅子,在書柜最頂層的角落里,瘋狂地翻找著。
終于,我的指尖觸碰到了一個柔軟的,方方正正的小包。
就是它!
我把它拿下來,顫抖著雙手,解開那根已經褪了色的紅繩。
紅布攤開,里面靜靜地躺著的,不是什么神秘的“盤引”,而是一本小小的,已經泛黃發脆的線裝筆記本。
封面上,是爺爺那熟悉的,遒勁有力的字跡。
《地紀盤注疏》。
我坐在地板上,靠著冰冷的書柜,一頁一頁地,翻看著爺爺的筆記。
那不是什么武功秘籍,也不是什么玄之又玄的咒語。
那是一個老人,用盡一生心血,寫下的對家族傳承的理解和守護。
筆記的第一頁,就寫著“地紀盤”的來歷。
原來,我們林家,祖上竟然真的是楊公的弟子一脈。這“地紀盤”,就是一代一代,手手相傳下來的信物和工具。
但傳到我爺爺這一代,時移世易,曾經的輝煌早已不在。爺爺也只是從他父親那里,學了些皮毛。
他一生都在研究這面羅盤,試圖勘破其中的奧秘,但終究是時不我與,英雄無用武之地。
筆記里,詳細記錄了“地紀盤”的使用方法,各種刻度的含義,以及……那個所謂的“暗格”。
原來,真的有暗格。
就在羅盤底座一個極其隱蔽的卯榫結構里。
我按照筆記上的圖示,用指甲輕輕一撥,一推。
“咔噠”一聲輕響。
底座彈出了一個小小的凹槽。
凹槽里,沒有我想象中的什么玉佩或者令牌。
只有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發黃的宣紙。
我小心翼翼地展開它。
上面不是字,而是一幅畫。
一幅用朱砂繪制的,極其復雜的星宿圖。二十八宿,環繞著北斗七星,每一顆星的位置,都用細如牛毛的小字,標注著一個對應的羅盤刻度。
筆記里寫道:此為“天星引”。地氣流轉,與天星呼應。“地紀盤”之天心石,非感地磁,實感天星引力之變。欲用此盤,必先以此圖校準天心,方能感應龍脈。此圖,即為“盤引”。
我瞬間明白了。
我之前詐王凱的話,竟然歪打正著,說對了一大半!
我不是瞎編的,是爺爺在冥冥之中,把這些話,這些知識,刻進了我的血脈里。
我抱著那本筆記,和那張“天星引”,眼淚再也忍不住,大顆大顆地砸了下來。
我哭的,不是失而復得的寶物。
我哭的,是我那個被我誤解了一輩子的爺爺。
他不是神神叨叨的老糊涂,他是一個孤獨的守護者。
他守著一份無人能懂的傳承,守著一個早已逝去的時代。
他把這份沉甸甸的希望交給我,我卻把它當成垃圾,隨手丟棄。
我有多混蛋啊!
那一夜,我沒有睡。
我把羅盤擦拭得一塵不染,把爺爺的筆記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讀了一遍又一遍。
那些曾經在我看來如同天書的“子午卯酉”、“乾坤艮巽”,此刻,卻仿佛變成了一個個親切的字符,在我眼前跳躍。
我好像,有點明白甲方爸爸說的“感覺”了。
那種“既傳統又現代,既低調又奢華”的感覺。
不就是這“地紀盤”給我的感覺嗎?
它承載著千年的傳統智慧,卻又指向著最本源的,永恒的自然規律。
它的材質,沉靜內斂,是最低調的。
但它蘊含的力量,卻足以改天換地,是最奢華的。
靈感,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充滿了我的大腦。
我沖到電腦前,打開設計軟件,雙手在鍵盤上翻飛。
我沒有再糾結于那些具體的圖形和線條。
我腦海里,只有“氣”的流動,“勢”的走向。
我用最簡單的線條,勾勒出一種循環往復,生生不息的動態。
我用最大膽的留白,營造出一種包容萬物,藏風聚氣的空間感。
顏色,我用了“地紀盤”上那種暗啞的黃銅色,配上沉水木的墨黑。
一個全新的logo,一氣呵成。
當我把最終稿發給甲方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我沒寫任何多余的解釋,只附上了一句話: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
發完郵件,我沒有像往常一樣焦慮地等待回復。
我關上電腦,走到窗前,推開窗戶。
清晨的陽光,夾雜著微風,撲面而來。
我手捧著“地紀盤”,看著天池里那根“天心石”針,在晨光中,微微顫動著,指向一個我從未注意過的方向。
我知道,那不是東,也不是西。
那是我的,新的開始。
手機“叮”地響了一聲。
是甲方的回復。
我甚至有點不想看。贏回羅盤,讀懂爺爺的筆記,完成那個讓我脫胎換骨的設計,這一切已經讓我獲得了巨大的滿足。甲方的認可,似乎已經不那么重要了。
但出于職業習慣,我還是拿起了手機。
郵件內容很短,只有一句話,外加一連串的感嘆號。
“就是這個!!!!!!這就是我要的感覺!!!!!!尾款我馬上讓財務打給你,雙倍!!!”
我愣住了。
雙倍尾款?
我反復看了兩遍,確認自己沒有眼花。
幸福來得太突然,我有點暈。
我看著手里的“地紀盤”,忍不住笑了。
難道,這玩意兒真的轉運?
我搖了搖頭,把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甩出腦袋。
我知道,這不是羅盤的功勞,這是爺爺的智慧給我的啟發。是我自己,終于找到了對的方向。
這件事,像一劑強心針,讓我對自己未來的路,充滿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我不再滿足于接一些零散的小單子。
我開始系統地整理爺爺的筆記,學習那些博大精深的堪輿知識。
我發現,所謂的“風水”,并非迷信。
它其實是中國古代的環境心理學、地理學、建筑學和美學的集合體。
它講究的是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是如何利用環境,創造一個讓人身心舒暢,積極向上的空間。
這些理論,與我所學的現代設計理念,竟然有許多不謀而合之處。
我嘗試著,將這些古老的東方智慧,融入到我現代的設計中。
我給自己的工作室,起了一個新名字:“觀唐”。
取“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之意。
我不再是那個躲在“小暗室”里,等著甲方投喂的卑微設計師。
我開始主動出擊。
我用那筆雙倍尾款,租下了一個小小的,帶院子的工作室。我按照爺爺筆記里的方法,結合現代審美,親自設計和改造了它。
院子里,我沒有種名貴的花草,而是根據“氣”的流向,種上了竹子和南天竹,又壘了一個小小的流水景觀。
室內,我打通了非承重墻,讓空間流動起來,光線可以毫無阻礙地灑滿每個角落。
家具,我選用了溫潤的原木材質。
墻上,我只掛了一幅我自己寫的書法:“靜以修身”。
整個空間,簡潔,通透,充滿了寧靜而又生機勃勃的力量。
工作室開張那天,我只請了劉叔和陳老先生。
陳老先生一進院子,就站住了,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好,好啊。”他睜開眼,贊嘆道,“此地雖小,卻藏風聚氣,是個難得的‘靜心’之所。小姑娘,你出師了。”
得到陳老的肯定,比簽下任何大單都讓我開心。
我把“地紀盤”和爺爺的筆記,供在了工作室最顯眼,也是最安穩的一個位置。
那不再僅僅是遺物和工具,它們是我的根,我的魂。
我的事業,漸漸有了起色。
我的設計,因為蘊含了獨特的東方哲學思想,開始在圈子里小有名氣。
找我的人越來越多,從最初的小logo設計,到后來的室內設計,甚至有地產公司,請我去做整個小區的環境規劃顧問。
我不再是那個需要靠泡面度日的林晚。
我有了自己的事業,有了選擇的底氣。
我甚至……開始享受這種忙碌而充實的生活。
而關于王凱,我也聽到了一些消息。
是從我媽那里聽來的,她每次說起,都唏噓不已。
“你那個表哥,真是……作孽啊。”
據說,自從那天不歡而散后,王凱的“好運”就戛然而止了。
他那個五十萬提成的項目,被查出合同有重大漏洞,不僅提成全被追回,公司還因此賠了一大筆錢。
他自然是第一責任人,副總的位置,當然也保不住了。
被開除后,他想自己單干,結果做什么賠什么。
以前那些稱兄道弟的“朋友”,也都對他避而遠之。
他老婆李娟,也跟他大吵大鬧,最后卷了家里剩下的錢,跑了。
不到半年的時間,那個曾經在我面前不可一世的王凱,就變得妻離子散,潦倒不堪。
我媽說:“小晚,你說,這是不是就是報應啊?”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報應。
我更愿意相信陳老先生的話:他只是在為自己的貪婪和短視,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他透支了自己的福報,當好運的泡沫破裂,剩下的,自然只有一地雞毛。
我沒有幸災樂禍。
因為我已經站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我的世界里,已經不再需要用他的失敗,來證明我的成功。
我只是偶爾會想起,他當初嫌棄地把羅盤扔在桌上的那個表情。
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只是當時的他,不知道而已。
日子就這么不咸不淡地過著,我的“觀唐”工作室,名氣越來越大。
我甚至接到了一個來自國外的單子,一個法國的紅酒莊園主,指名道姓要我為他的新酒莊做東方主題的景觀設計。
我忙得腳不沾地,幾乎快忘了王凱這號人。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大姨的電話。
電話里,她的聲音充滿了疲憊和哀求。
“小晚……你,你能不能……來看看你表哥?”
我愣住了。
“他怎么了?”
“他……他病了,很重。”大姨的聲音哽咽了,“醫生說,是……是抑郁癥,還有嚴重的焦慮。他現在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見人,不說話,有時候還……還拿頭撞墻。”
我心里“咯噔”一下。
說實話,我對他沒有半點同情。
但我大姨,畢竟是我媽的親姐姐。她這么低聲下氣地求我,我做不到無動于衷。
“我去……有什么用呢?”我問。
“小晚,我知道,以前是王凱不對,是他對不起你。”大姨哭著說,“可他現在已經知道錯了。他天天念叨,說都是因為他有眼不識金鑲玉,丟了你們家的寶貝,才遭了報應。他說……只有你,只有你才能救他。”
“他想讓我把羅盤再借給他轉轉運?”我冷笑。
“不,不是的!”大姨急忙否認,“他就是想……想當面跟你道個歉。醫生說,他這是心病,心病還得心藥醫。小晚,大姨求你了,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去見他一面,行嗎?”
我沉默了。
掛掉電話,我心煩意亂。
我不想去。
我不想再看到那張讓我惡心的臉。
我甚至覺得,這是他們一家人又想出的什么新花招。
但是,大姨那聲嘶力竭的哭聲,又在我耳邊回響。
我看著工作室里供奉著的“地紀盤”。
爺爺的筆記里說:堪輿之術,上者,安邦定國;中者,匡扶世人;下者,獨善其身。其核心,在于一個“和”字。與天和,與地和,與人和。
我真的能做到對一個陷入絕境的親人,見死不救嗎?
我做不到。
那不是“獨善其身”,那是冷漠。
我嘆了口氣,給陳老先生打了個電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陳老先生在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
“去吧。”他說,“這也許是你自己的一個‘劫’,也是一個‘緣’。去看看,但要記住,守住本心。”
“你不是去救他,你是去……了結一段因果。”
了結因果。
這四個字,讓我下定了決心。
我沒有帶“地紀盤”,我只帶了那本爺爺的《地紀盤注疏》。
我來到大姨家。
曾經那個裝修得金碧輝煌,處處透著暴發戶氣息的客廳,如今卻是一片狼藉。
大姨憔悴得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拉著我的手,眼淚就下來了。
“小晚,你可算來了。”
她把我帶到王凱的房門前。
門緊緊地關著。
“他就在里面,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我點了點頭,推開了門。
一股濃重的,混雜著煙味和霉味的空氣撲面而來。
窗簾拉得死死的,房間里一片昏暗。
一個人影,蜷縮在床腳的陰影里,像一堆被丟棄的破布。
那就是王凱。
他瘦得脫了形,頭發油膩膩地打著綹,胡子拉碴,眼窩深陷。
哪里還有半點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副總模樣。
聽到開門聲,他警覺地抬起頭。
當他看到我時,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他低下頭,抱著膝蓋,一言不發。
我沒有開燈,就在門口站著,靜靜地看著他。
我們就這樣,一個在明,一個在暗,沉默地對峙著。
過了很久,他才用一種嘶啞的,幾乎聽不清的聲音說:
“你來看我笑話了?”
“我沒那么無聊。”我淡淡地說。
他又沉默了。
“我知道錯了。”他突然說,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林晚,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爺爺。我是個混蛋,我是個有眼無珠的蠢貨。”
他開始一下一下地,用拳頭捶打自己的頭。
“我活該!我遭報應了!我什么都沒了……”
他哭了,像個孩子一樣,哭得涕泗橫流。
我看著他,心里沒有一絲波瀾。
可憐嗎?
或許吧。
但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選的。
我走到他面前,把那本《地紀盤注疏》放到了他面前的地上。
“看看吧。”我說。
他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那本泛黃的筆記。
“這是……?”
“這是我爺爺的筆記。”我說,“里面,記錄了那個羅盤的一切。也記錄了,我們林家,為什么會守護它。”
“你不是想知道,你為什么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嗎?”
“答案,全在里面。”
我說完,轉身就走。
我沒有多說一句安慰的話,也沒有一句原諒的話。
有些錯,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抹平的。
有些路,必須他自己走出來。
我能給他的,不是廉價的同情,而是一個找到答案的機會。
至于他能不能看懂,能不能走出來,那是他自己的造化。
我替他了結了“果”,但那個“因”,需要他自己去面對。
走出大姨家,外面的陽光刺得我有些睜不開眼。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感覺心里一塊沉甸甸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我與王凱的這段因果,到此,算是了了。
從此以后,山高水長,我們,再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