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法大展”宣傳片 (CAFAM智識中心攝制)
18世紀至20世紀上半葉,巴黎是當之無愧的世界藝術中心。已積淀數個世紀的歐洲古典藝術在法蘭西得到最好的傳承,并綻放出現代的光芒。20世紀初的中國處于貧窮凋敝、內憂外患之中,心懷救國理想的青年們不得不負笈遠洋,向世界探求新知,尋找中國發展的新道路。巴黎,對學習藝術的青年學子們來說,無疑是心中最向往的殿堂。
于是100多年前,青年們開始陸續登上波爾多斯號郵輪,歷時一個多月的航行,來到他們心中藝術的圣地——法蘭西,開啟了學習西方藝術的歷程。這些藝術探索的佼佼者們大多成為了20世紀中國美術發展中不可繞開的重要人物,他們改變了中國美術的面貌,為中國美術帶來了現代藝術的火種,閃耀至今。
2019年,在慶祝百年校慶之后,中央美術學院深入研究梳理,多方聯系借展,共聯合40余家公私機構和個人,以200余件珍貴作品和眾多史料呈現出這條負笈西行、求索新知的藝術道路。1月12日,“先驅之路——留法藝術家與中國現代美術(1911-1949)”在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拉開帷幕。
這次展覽由中央美術學院院長范迪安擔任總策展人,分為主展和三個專題展的形式,主展“先驅之路——留法藝術家與中國現代美術(1911-1949)”由紅梅擔任策展人,三個專題展“他鄉之鄉:中國留法藝術學會”、“他山之石:留法藝術家與中國現代雕塑”、“飲水思源:留法藝術家的法國老師們”的策展人分別為董松和江明洋、劉禮賓、菲利普·杰奎琳。
本次大展匯集了很多平時極少露面,甚至是從未與公眾見面的精彩作品。比如徐悲鴻的油畫《簫聲》,這件作于1926年的名作收藏于徐悲鴻紀念館,畫面保存完好得宛若新作,難得的是旁邊同時展出了略小一些的素描稿,相互對比之下,作者的技巧與情思更顯而易見,由吳作人國際藝術基金會收藏的吳作人1935年在比利時布魯塞爾皇家美術學院繪制的《纖夫》,色彩栩栩如生,細節精微處仍纖毫畢現……值得感動的是,在經歷了近一個世紀后,這些輾轉萬里的油畫作品仍保存完好如初,可見各收藏機構對作品進行了精心的保管、清理與修復,讓我們在今天得以清晰地窺見這些年輕藝術家當時的情思,雖然隔世,但當年這些青年們的繪畫天才、對國家民族的熱忱、對藝術的理想激情仍如在眼前。
徐悲鴻《自畫像》、《簫聲》及素描稿
觀眾拍攝劉海粟在歐洲寫生作品
董希文曾是越南“法國國立安南美術專科學校”的研究生,作為個案是展覽中唯一沒有踏上法國本土的“留法”畫家
上世紀30年代,劉海粟在歐洲及北京繪制的一系列兼具印象派與野獸派風格的油彩寫生作品,原作的感染力顛覆了之前印刷品帶給我們的感受,安徽博物館收藏的數件潘玉良油畫佳作,其生動更是超過以往我們熟悉的自畫像,真正還原了潘玉良作品的活力,而董希文展出的為雙親繪制的畫像不僅技巧令人折服,內斂飽滿的情感亦令人感動,而另外兩件作品《窗前靜物》和《小乞丐》則完全展現了一個與之前完全不一樣、頗具西方現代風格的董希文……諸如此類的作品還有很多,如吳大羽、方君璧、韓樂然、司徒喬、龐薰琹、李瑞年、秦宣夫、李超士,更有張弦、曾一櫓、劉自鳴等今天的藝術史學者們從史料中發現出的重要藝術家……這些作品讓我們近距離感受他們藝術的魅力,更清晰地還原了他們的形象,看到他們更完整的藝術面貌。
董希文 父親董萼清像 布面油畫 67.5x55cm 1946年 家屬藏
董希文 母親馮秋鴻像 布面油畫 67.5x55cm1946年 家屬藏
董希文 小乞丐 布面油畫 100x80cm 1947年 家屬藏
董希文 窗前靜物 布面油畫 64x81cm 1947年 家屬藏
一個世紀之前,這些來自東方的藝術青年們同去法國留學或游學,但每個人吸取的營養和帶回的藝術主張卻不盡相同,由此形成了今天我們看到的百舸爭流的面貌。在展覽中,我們看到徐悲鴻對西方古典藝術的汲取,林風眠主張中西融合而在彩墨中的運用,自詡“藝術叛徒”的劉海粟大膽而濃烈的筆觸與色彩,潘玉良生動活潑的色彩與造型,吳大羽將現代抽象探索與中國書法理念的結合,張弦寥寥數筆卻神貌畢現,常玉空靈宛若夢境的表現風格……40余位留法藝術家在生前或許交往密切,但一定不曾想數十年之后,他們的作品會以“留學法國”這樣一個主題聚集在一起展覽。
今天這些作品早已成為中國現代美術史上的代表性作品,分別收藏于家屬、藝術機構與藏家之手,因其珍貴程度,再想匯集在一起的難度可想而知,從這個意義上說,這個展覽不僅前所未有,在未來數十年內,如此數量與質量的展覽也難以再現。
如果說主展“先驅之路——留法藝術家與中國現代美術(1911-1949)”呈現了近40年來中國藝術家赴法國留學的主流,那么“中國留法藝術學會”、“留法藝術家與中國現代雕塑”、“留法藝術家的法國老師們”三個分展則生動呈現了這條長河的生動側面。
1935年滑田友在巴黎與中國同學合影,前排左起:廖新學、呂斯百、唐一禾、曾竹韶、錢仕文、鄭可、黃顯之;后排左起:滑田友、王臨乙、常書鴻
1936年在巴黎,中國留法協會會議,研究赴倫敦參加展覽會事宜。后排左起:李瑞年、周輕鼎、曾竹韶、馬齏玉、陳芝秀;后排右起:張紫嶼、呂霞光、陳士文、黃顯之;前排右起:滑田友、王子云;前排左起:張賢范;小女孩為常沙娜
1933年4月2日,常書鴻、劉開渠、曾竹韶、王臨乙、呂斯百、唐一禾等一批留法藝術生,本著“需要一個更緊密的、更純潔的藝術團體的組織”,出于“互相了解、互相研究的真誠的態度”,“自由地評論藝術界的現狀,藝術上的問題”的目的,在巴黎常書鴻寓所成立了著名的“中國留法藝術學會”。
“中國留法藝術學會”展覽現場
1936年,中國留法藝術學會在倫敦舉辦會員展覽,圖中為當時的展覽目錄及藝術家留影
據統計,從成立至1950年代,“中國留法藝術學會”共存在了20年,先后聚集了常書鴻、滑田友、潘玉良、吳冠中、趙無極、呂霞光等111名旅法藝術家。在展覽中,策展人董松、汪明洋從史料中尋到了這111人的名字,但有些生卒年月不詳,或沒有肖像照片。他們當中,多數成員為繪畫、雕塑、音樂、建筑等專業的藝術生,也有物理、化學等專業但愛好藝術的留法學生。他們探討切磋藝術、通過與《藝風》雜志合作傳播藝術觀點、舉辦會員作品展覽,作為當時中國最具影響力的海外藝術團體。
在中國古代的傳統里,雕塑往往被視為民間技藝的一種,而作者則大多被認為是匠人,正是青年學子們到西方對雕塑技法和理論的學習,客觀上促使了中國現代雕塑的開端。在“他山之石——留法藝術家與中國現代雕塑”板塊中,策展人劉禮賓通過原作展示、圖文呈現、公共雕塑3D還原等方式,梳理留法中國雕塑家的主要活動,凸顯20世紀前半葉中國現代雕塑的學術價值和現實意義。
展覽中,滑田友的數件雕塑原作為我們呈現出民國時期的雕塑家在西方雕塑技法與中國傳統雕塑理念結合上進行的探索。策展人劉禮賓尤其提到:“南京國民政府成立之后,社會精英人人士對城市發展、政府形象塑造有諸多設想,為公共雕塑發展提供了一定的機遇。抗日戰爭爆發,反映戰爭題材的雕塑作品多有出現,與此前的名人塑像相比,這些作品引起了社會的更大關注。”他帶領團隊赴重慶、成都等城市,尋訪當年這些曾激勵中國軍民奮勇抗戰的公共雕塑,在現場以航拍影像的方式再現。劉開渠1942年所作的雕塑《無名英雄紀念碑》則以3D影像的方式在展覽中呈現。
“留法藝術家的法國老師們”展覽現場
難得的是,“飲水思源——留法藝術家的法國老師們”從史實與情感兩個角度還原了這段20世紀中國與法國在藝術上的獨特友誼。策展人、美術史家菲利普·杰奎琳是一名法國學者,長期生活于中國上海并往返于中法之間的經歷使他尤為注意中法之間這一段佳話,近年來策劃了一系列展覽,如“大師與大師——徐悲鴻與法國學院大家作品聯展”、“學院與沙龍——法國國家造型藝術中心、巴黎國立高等美術學院珍藏展”等。
在此次展覽中,菲利普·杰奎琳從法國尋回當年中國留法學子的老師們的作品,如徐悲鴻的老師帕斯卡·達仰-布弗萊、弗朗索瓦·弗拉孟、費爾南德·柯羅蒙、保羅·阿爾伯特·貝納爾,吳冠中的老師讓·蘇弗爾皮、安德烈·洛特,以及受林風眠邀請,1926年至1931年在北平國立藝專和杭州國立藝專任教的安德烈·克羅多,特別展出了安德烈·克羅多所畫之《紫禁城》。
“留法藝術家的法國老師們”展覽現場
通過這些作品與中國留法學子們作品的對比,以及留學生們留下的眾多文獻資料,我們不難發現他們的師承關系。在策展人菲利普·杰杰奎琳看來,“比起不同技法要素從一種文明到另一種文明的遷移過程,藝術家從法國吸取這些要素并在中國使用的方式更加重要。”他說道:“每一次,年輕的中國藝術家都與其法國老師們建立了很好的關系,這不僅僅涉及加強掌握素描、油畫或模型制作能力的技法課程,也體現出他們在某些方面的思考,例如,對美、藝術以及藝術家在社會中所處地位等相關問題的理解。”
總策展人、中央美術學院院長范迪安說:“一個留法藝術家的展覽要用多大規模才能盡情展現,這幾乎是難以想像的,因為他們的許多作品都在美術史書籍上,在美術館里,有的在國外的博物館里。但是這個展覽已形成一定的規模,既能讓觀眾得以欣賞,更能讓我們學界同仁得以研究。盡管由于歷史的塵淹,許多作品和文獻已不可復得,但展覽的主旨、內容和結構可以讓人從國際藝術的動態進程中來看待中國美術的現代性價值。在20世紀的國際藝術變革發展的版圖中,中國美術既與西方藝術有著密切的關聯,但更對應著中國自身發展的現實,也重在回應中西文化碰撞新的課題。”
據悉,展覽將持續至2019年3月3日,之后還將前往上海龍美術館、重慶龍美術館及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青島館進行巡展。
上文/許柏成 原載:藝術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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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讀“留法大展”之:群體之光與個體溫度
2019年伊始,令人期待的“先驅之路:留法藝術家與中國現代美術”大展在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開幕。這是一次具有歷史意義的展覽,觀眾第一次得以通過繪畫原作看到這些藝術家以群體面貌亮相。展覽給人的初印象是,作品風格多樣。當真正看到這個展覽,會發現,此次呈現的是一個具有多重釋讀空間的展覽。
全貌:展示群像
因為要展現早期留法藝術家的集體面貌,涉及很多個體,展覽中觀眾不僅看到了許多重要的且名聲在外的藝術家,例如:徐悲鴻、劉海粟、林風眠、吳作人、常書鴻、呂斯百、厐熏琹等;也看到了許多作品流傳并不甚廣的藝術家,比如:吳法鼎、司徒喬、韓樂然、唐一禾、王子云、方君璧、周碧初、李瑞年等;更有些鮮被史論研究論及的名字,如:王如玖、謝投八、郭應麟、曾一櫓等;當然還有近些年被大眾重新認識的藝術家,特別是潘玉良和常玉。但是,由于種種歷史原因,或因為作品流傳庋藏所限,無法呈現出所有留法藝術家的作品,展覽策展團隊在“留法藝術學會”專題展尾聲處安排了一面照片墻,把“中國留法藝術學會”藝術家個人照片陳列在一起,有的藝術家至今已經連照片都難以找尋,只在照片處留下了藝術家的名字以示紀念。
整個展覽中,“中國留法藝術學會”特別展非常具有代表性,展覽以曾經在1930年代-1950年代中國旅法藝術家自發組建的“留法藝術學會”史實作為一個切入點,重點展示曾經入會的留法藝術家在法國及歐洲各地的活動。展出了該會的章程、活動的合影照片、國內的《藝風》雜志對這個群體的藝術家的介紹等等,通過這些史料讓觀眾得以了解了這群藝術家曾經的集體活動和重要展覽,以及他們之間的交往和交流,以此可以看到抗戰期間歸國的藝術家和仍留他鄉的藝術家通過實際行動支援國家、對國家和同胞的深情,這個小“章節”通過有點有面的展示,讓留法藝術家群體的形象更加鮮活。
整個展覽的策展結構中,所有參展的留學法國的中國現代藝術先驅們的作品,并非按照前述的重要性和熟悉程度被安排于展廳中,而是依據他們留學法國的大致時間展開了展覽的敘述路線。觀眾走在展廳中,時而看到熟悉的藝術家作品,時而又會“偶遇”陌生的名字。這種觀展感受,有如瀏覽歷史的銀河,有最耀眼的星辰,也有若隱若現的星星,還有些微弱到幾乎不見的光點,這也是真正的歷史生態。
但或許某一天,遙遠的光線抵達了地球,我們會重新看到那顆曾經黯淡的星,亦如我們今天會“重新發現”一些被歷史掩埋的藝術家。在此之前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剛剛落幕的藝術家李瑞年的展覽,很多人驚嘆為何這個藝術家之前會消失于公眾的視線,不被許多人所知?
本次展覽專門開辟了留法的現代雕塑家的專題展區,也是近年來國內展覽中不曾見到的。以往學界對中國現代雕塑的關注不夠,而將更多的研究力量匯集到對油畫家的研究方面;對于雕塑常見的研究也更多是從研究少數幾個特別知名的雕塑家入手,給他們做個展;普通觀眾對于現代雕塑家的熟悉程度可以說非常之低。實際上,在巴黎高等美術學院的“布扎”體系里,繪畫、雕塑和建筑都是很重要的組成部分,留法學習雕塑的中國現代藝術家并不鮮見。如此系統地梳理留法雕塑家及學習雕塑的藝術家的展覽,在國內極少見。唯一遺憾的是,展覽現場雕塑作品的數量比較有限,但策展團隊盡量使用視頻、全息影像等現代方式來彌補這一缺憾。
拾珍:那些漸漸被淡忘的留法藝術家個體
展覽“先驅之路:留法藝術家與中國現代美術”中,那些并不被今日之觀眾所熟悉的藝術家及其作品,恰成為展覽的一大亮點。如果說,為個別被遺忘的藝術家做個展,會囿于材料、評價等原因而很難成形,那么把他們放之于“留法”這樣一個宏大的時代背景之下,與一些熟悉的藝術家及其作品同時并列,穿插其間,一方面對普通觀眾而言展覽的節奏產生了變化,另一方面對于研究者而言,更加提供了還原歷史的互文關系,有益于學界進一步深化對這段歷史參與者的橫向比較和認識,這也是一個展覽從直觀視覺上提供歷史敘事的一種方式。
其中,比徐悲鴻還要更早留學法國的王如玖,以及稍晚些的謝投八、郭應麟,這些名字對于一般觀眾而言可以說相當陌生,甚至對于地方美術不熟悉的學者也是如此。王如玖出生于天津,早年在法國學軍,后改習油畫,再轉學雕塑,師從法國著名雕塑家布德爾(Emile Antoine Bourdelle),回國后他的身份更多是一個雕塑家。展覽中一件他的油畫肖像畫作,2018年首次現身于國內拍賣市場,由此掀起了王如玖作品歷史的一角。謝投八、郭應麟和展覽中出現的周碧初,都是1918年接受了現代西式教育,畢業于集美中學的第一批學生。謝投八曾先期留學于菲律賓大學美術學院,之后到法國學習藝術,歸國后,于1941年參與創辦福建師專藝術科,為當地美術教育的發展作出了重要成績。展覽中展出了他的兩件花卉靜物,雖尺幅不大卻妙筆生花。郭應麟是出生于印尼的華僑,早年隨父歸國,后來曾到菲律賓大學課余學習美術,再赴巴黎高等美術專科學校學習,是第一位獲得學校獎狀的中國學生。抗戰期間他曾和謝投八一起任教于南洋美術專科學校——兩人都是使中國現代美術教育對南洋造成影響的杰出貢獻者。由于郭應麟長期生活在東南亞,身故后轉交回國的作品許多下落不明,因此展覽中只見到他的三件臨摹作品。從地域來看,認識謝投八、郭應麟和周碧初等福建籍藝術家及其對東南亞藝術的影響,重新發掘王如玖和李瑞年這樣的津籍藝術家,在我看來,又是展覽所暗藏的觀察中國現代美術史的一個“地域性”視角。
展覽中還有一處別致的安排,即將厐熏琹、常玉、張弦、劉海粟的作品放在同一個小廳中。常玉的作品位處展廳中央,張弦和厐熏琹的作品在常玉的兩側。因為后兩位都是常玉的好友,深深受到過他的影響。張弦和劉海粟亦是好友,從巴黎開始就常常一起活動。歸國后,張弦、厐熏琹和劉海粟也都是“摩社”成員,前兩者是現代主義美術團體決瀾社的中堅。對于學界來說,厐熏琹很是熟悉,對于一般觀眾來說,認知程度可能相對有限。而對于常玉的“重新發現”,得益于近些年拍賣市場的推動。但對于張弦,多數人都會感到陌生。通過展覽中所展出的張弦的作品,讓我們驚訝地發現,張弦的作品和他那些知名的好友相比,自成一格,頗有風韻。
展覽所匯集的所有藝術家中,赴法經歷各異,有的得到官費支持或自費赴法,進入過專業美術學院學習成為正規留學生,有的則是以赴法游學考察為背景,同時游歷歐洲各地,這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劉海粟。
還有一位出現在留法大展中的藝術家董希文,是唯一一位從未踏足過法國土地的“留法”藝術家,他在1939年北平藝專畢業后,經選拔進入越南河內巴黎美專分校學習,以這樣的方式受到法國古典繪畫技法的傳授和影響。
留法藝術家中,除了因其傳奇身世而出現于影視作品、廣為人知的潘玉良,還有諸如唐蘊玉、方君璧、蕭淑芳、張賢范(張悟真)等其他女性藝術家。唐蘊玉由于晚年到美國生活,而逐漸被遺忘,但展覽中出現的作品卻證明了她當年與潘玉良齊名的個人才華。方君璧由于其丈夫曾仲鳴與汪精衛關系緊密的緣故,而曾被牽涉進政治漩渦,但她在繪畫上的才情和修養十分出眾。展覽中她的作品——《恂恂》畫的正是汪精衛的四女兒,《汪文斌》畫的則是汪家三女兒——流露了這層私人關系,這是一份珍貴的歷史資料留存。蕭淑芳長期以來多以吳作人妻子的身份為人所知,實際上她自己也是位出色的畫家,透過參展作品可以窺見她的繪畫功力。張悟真回國后參加了革命,去到了魯迅藝術學院,很遺憾展覽中沒有出現她的作品,只有她留法期間的合影照片。
不僅女藝術家會被政治的漩渦牽引,展覽中出現的李風白更是一位被政治和翻譯事業耽誤的畫家。他作為翻譯家的各項工作曾在歷史上留下濃重一筆,而他的繪畫能力也因為展覽而重新展露于世人眼前。韓樂然曾是一名地下黨員身份的藝術家,他的個人經歷的傳奇性絲毫不亞于其作品的精彩程度。他們的藝術成就長期被歷史的煙塵所掩埋、被忽視。歸國后任教于蘇州美專的黃覺寺、受到毛澤東鼓勵而留學法國后成為北平藝專教師的曾一櫓、師從德加以色粉見長的李超士等等,他們的面貌也相對模糊,而展覽則用一幅幅沉積著歷史塵埃的作品,重新喚起了觀眾對他們的認知。
私領域:小作品中的個人世界
這些留法藝術家歸國后,很多長期工作在藝術教育界,為中國現代美術教育做出了深遠的貢獻。其中不少人隨歷史潮流創作過一些主題性創作,這些創作往往成為他們進入藝術史的關鍵點和記憶點,但展覽“先驅之路:留法藝術家與中國現代美術”對展品的選擇卻另辟蹊徑,傾向以自畫像、親友像、風景等尺幅不大、類型多樣的作品最大可能貼近藝術家的個人歷程和情感流露。
展覽開篇所展示的多幅徐悲鴻作品,諸如藝術家的自畫像、他畫的摯友音樂教育家、篆刻藝術家楊仲子的全家像、為富商朋友夫婦所繪肖像作品等。潘玉良的作品有兩件作于不同時期的自畫像。失聰女藝術家劉自鳴的自畫像也重新拾得在展覽中展出。韓樂然的部分有兩張自畫像,一幅是在巴黎凱旋門前的類似游客照的圖像,另一件則是他歸國后被國民黨關押時所作。常書鴻為韓樂然所作的肖像,與韓樂然本人的作品并置一處,為觀眾構建了藝術家韓樂然的立體形象,也同時體現了畫家間的交往。
觀眾還可以通過現場展出的作品,看到董希文所繪的父親和母親、李風白畫的妻子戴妮絲、呂斯百的母親、韓樂然的夫人等,隨著作品,留存下一扇扇走近藝術家個人情感世界的窗口。其中常書鴻的《重慶大轟炸》兼具了畫家自畫像和家人像的功能,殊為特別。背景中的白墻上寫著“是誰X了我們的家X”,煙火中人們紛紛悲傷地逃離;面對著斷壁殘垣,畫家懷抱著還是嬰兒的兒子,左手邊的女兒拉著他的袖口,他右邊的妻子跪在地上掩面而泣。不同于常書鴻通常的寫實筆調,畫中的人物有些變形,筆觸悲愴,但復雜的情緒就在粗曠的筆觸中噴涌而出。這即是常書鴻的經歷,更是抗戰時期很多內遷藝術家的共同回憶。呂斯百的展出作品中也涉及這段抗戰歷史,他畫了自己在重慶居住的庭院,這也成為該時期他的代表作;吳作人畫的重慶沙坪壩鳳凰山,就是呂斯百所畫庭院一帶的風光,彼時,多位留法藝術家都曾居住在此,除了前述兩位,還有諸如常書鴻、秦宣夫、王臨乙。秦宣夫在抗戰結束后也有表現四川風景的系列創作,其中的兩幅峨眉山風景也在這次展覽中亮相。唐一禾畫的江津、黃顯之的川渝風景都是抗戰時期知識分子退守大后方的結果。此外,司徒喬的部分則選取了他到新疆游歷以及避難南洋時期的作品,也適值抗戰時期。
策展團隊精心選擇了這些折射藝術家私人生活的小畫作,使藝術家的個體面貌有了溫度,展中見“人”。同時,小畫作的展示克服了展場空間的有限性、控制了展覽的篇幅,不致觀眾走起來太辛苦。雖然在二維碼導覽詞中沒有突出這一層面,但小作品中畫家的個人世界,大大提高了展覽的趣味性和立體感,豐盈了展覽的解讀空間。
特約撰文 | 艾姝 (中央美術學院在站博士后)
原載: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
徐悲鴻 簫聲畫稿 紙本素描 47.9x31.5cm 1924年
徐悲鴻 楊仲子全家福 1928年
吳作人 纖夫 布面油彩 150x100cm 1933年
劉海粟 雪霽(盧森堡)布面油彩 72x60cm 1931年
林風眠 寶蓮燈 紙本設色 70x68cm
呂霞光 殿堂 布面油彩 38x50.5cm 1930年代
厐薰琹 大地之子 紙本水彩 45×37.2cm 1934年
吳大羽 彩韻-59 布面油彩 53x38cm 1950-1980年代
常書鴻 重慶大轟炸布面油彩 79x63.8cm 1938-1942年 龍美術館藏
王子云 小鎮之晨 1928年
郭應麟 臨摹《彈鋼琴》布面油彩 147.5x114.5cm 1932年
王如玖 肖像 1916年
黃覺寺 巴黎市郊公園 布面油彩 44.5x38cm 1930年代
黃顯之 嘉陵江 木板油彩 33x24cm 1940年
司徒喬 套馬 布面油彩 97.5x222cm 1955年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藏
王臨乙 頭像 紙本色粉 32.5x24cm 1929年
吳法鼎旗裝女人像
韓樂然 巴黎凱旋門前的自畫像 紙本水彩 90x60cm 1932年
黃顯之 嘉陵江畔 布面油彩 1943年 龍美術館藏
呂斯百 母親像 布面油彩 81x65cm 1948年 龍美術館藏
潘玉良 窗前自畫像 布面油彩 73x59cm 1945年 安徽博物館藏
曾一櫓 寺前古松 布面油彩 57.5x47cm 1945年
方君璧 桃衣少女 布面油彩 114x79cm 1926年
常玉 紅衣女子 布面油彩 74x50cm 約1930-1940年代
李風白 戴妮絲肖像 布面油彩 44.5x54cm 1939年 私人藏
李超士 大明湖風景(七曲亭)紙本色粉 43.5x66cm 1964年 龍美術館藏
唐蘊玉 農閑 布面油彩 80x100cm 1950年
張弦 柳蔭河畔 布面油彩 39x41cm 1935年
趙無極 1.12.64 1964年
弗朗索瓦.弗拉孟 梅尼耶夫人肖像 布面油彩162.6x105.4cm 1907年
帕斯卡.達仰-布弗萊 奧菲利婭 木板油彩 25.5x18cm 1900年
安德烈.克羅多 紫禁城 布面油彩 57x70cm 1928年
讓.蘇弗爾皮 小提琴靜物 布面油彩 61x50cm 1948年
“董希文藝術研究與紀事”整理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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