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沖,后頭槽,不打官司就坐牢”,老祖宗不喜歡的住宅格局
131 2025-08-25
我家門口那三棵葡萄樹,得有小二十年了。是我爸年輕時從鄰村討來的苗,栽在門口的空地上,沒幾年就爬滿了搭好的架子。
每年夏天剛過,藤上就掛滿了葡萄,從枝椏到墻根,擠得密密麻麻,葉子都快蓋不住了。葡萄串掛下來,紫瑩瑩的,個頭大,摘一顆放嘴里,甜得能抿出汁兒,皮也薄,不用吐渣。
那會兒我媽總搬個小板凳坐在底下摘,我和妹妹蹲旁邊撿,掉地上的也不浪費,擦吧擦吧就塞嘴里。街坊鄰居路過,我爸就喊住人家,摘一串遞過去,“嘗嘗,自家結的!”
門口總有人站著聊天,葡萄架下涼快,笑聲能傳老遠。每年收的葡萄吃不完,我媽就曬成葡萄干,裝在玻璃罐里,冬天煮粥時抓一把,甜絲絲的。
今年葡萄照樣結了不少,紫葡萄掛在藤上,沉甸甸的,可家里沒人有心思摘。
去年開春,我爸突然咳得厲害,去醫(yī)院一查,說是肺上的毛病,住了半個月院,回來沒倆月又犯了,又動了第二次手術。
自那以后,他就不大愛說話了,每天坐在炕沿上,對著墻發(fā)呆,藥罐子沒離過手。
我媽做飯也沒了以前的勁頭,菜里總忘了放鹽,蒸的饅頭也時常夾生。
以前夏天門口總坐著街坊,摘葡萄、拉家常,笑聲能傳到巷口,現在路過的人腳步都輕,探頭往里看一眼,見院里靜悄悄的,就嘆口氣走了。
我下班回家,剛想喊一聲“媽”,看見我爸蜷在藤椅上閉著眼,話到嘴邊又咽下去,輕手輕腳換鞋。
葡萄葉落了一地,沒人掃,風一吹,打著旋兒飄到門口,像誰在悄悄哭。
那天下午,收廢品的老李推著三輪車過來,停在門口。他穿件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褂子,草帽檐壓得低,問我家有沒有舊報紙、空瓶子。我媽正蹲在院里擇菜,抬頭應了句“瞎長”。他仰著頭看葡萄架,藤枝爬得滿架子都是,葉子密得透光,紫葡萄掛在底下,晃悠悠的,他嘖了一聲說“老哥家這葡萄樹長得真好,每年都結這么多”。
我媽沒接話,手里的豆角擇得慢了。老李蹲下來幫她撿掉地上的黃葉,突然壓低聲音:“不過俺們老家有講究,門口栽三棵樹,尤其這藤蔓類的,纏人得很,說是不吉利。你看你家這三棵,擠在門口,風都透不過來,要不砍兩棵留一棵?清爽點,人住著也舒坦?!?/p>
他說完推著車走了,車轱轆壓過碎石子,“嘎吱嘎吱”響。我媽手里的豆角掉了兩根,沒撿,就那么愣著看葡萄架,葉子被風吹得沙沙響,像是在說啥,又啥都聽不清。
那三棵葡萄樹,都在門口站二十年了。
剛栽的時候細得跟筷子似的,我爸天天澆水,怕雞啄了苗,還圍了圈籬笆。
后來我爬樹摘葡萄,摔下來磕破膝蓋,我媽一邊給我抹藥膏一邊罵樹“害人精”,轉頭又摘串最紫的塞我嘴里。
夏天街坊來摘葡萄,王嬸總夸“你家這樹旺得很”,那時多熱鬧。
現在收廢品老李一句話,倒像往心里扎了根刺。
我知道這是迷信,樹怎么會吉利不吉利?可父親手術后總不見好,藥吃了一麻袋,復查單子疊得比磚頭厚,醫(yī)生也說“慢慢養(yǎng)”,我們除了等,還能做啥?
夜里躺床上,老想起老李說的“風都透不過來”,院子里葡萄藤確實密得很,葉子落了一地沒人掃,看著就堵心。
不信吧,心里慌;信吧,又覺得對不住這樹。
其實爭這些有啥用?父親躺在炕上難受,我們守著干著急,還不如做點啥,哪怕是自欺欺人,也能讓心里松快點。
其實哪是信風水啊,就是心里頭堵得慌。父親躺炕上這一年多,藥吃了無數,醫(yī)院跑了無數,我們能做的都做了,可他還是不見好。夜里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該再做點什么,又不知道能做什么。收廢品老李的話像根刺,扎進去了就拔不出來。
第二天我跟媽說想砍兩棵葡萄樹,媽低著頭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覺得行就砍吧"。其實我們都知道這沒用,樹跟病哪能扯上關系?可總得干點啥,哪怕是自欺欺人,也比干等著強。砍兩棵,留一棵,就當是替他老人家分擔點啥,也給這日子留個念想。
第二天一早,我找了把斧頭靠在墻根。
斧頭舉起來時,手有點抖。老藤爬得密,纏在架子上,得先拿剪子鉸斷枝椏。葡萄葉落了一地,沾著晨露,踩上去軟乎乎的。去年摘葡萄時,爸還站在梯子上喊“當心摔著”,今年梯子靠在墻根,漆都掉了。第一斧劈在樹干上,悶響一聲,震得虎口發(fā)麻。樹皮裂開道口子,樹汁滲出來,黏糊糊的,像哭了似的。我盯著那道口子看,想起小時候爬樹掏鳥窩,樹干上磨出的疤,現在還在。可一想到爸夜里咳得坐起來,胸口一起一伏的,斧頭又往下沉了沉。
兩棵樹砍倒時,日頭剛過晌午。樹干橫在院里,枝椏七扭八歪,葉子堆成小山。留的那棵靠東邊,藤細些,沒怎么結果,可枝椏直挺挺往上長,像舉著只手。我蹲下去,摸著它的皮,糙是糙,可硬邦邦的,透著股勁。風過的時候,葉子沙沙響,倒比剛才砍樹時靜多了。
現在想想,收廢品老李說的“三棵樹不吉利”,哪是啥風水道理?就是句隨口說的老話。
可那會兒父親躺炕上咳得睡不著,藥吃了一箱子,復查單子疊得比磚厚,醫(yī)生總說“慢慢養(yǎng)”,我們守著干著急,除了每天熬藥、擦身,還能做啥?
院子里葡萄葉落了一地,沒人掃,風一吹卷成球,滾到腳邊,像在說“沒用的,等吧”。
心里空得慌,總得抓點實在的東西攥著。
老祖宗傳下來的那些說法,什么“門口種樹擋運”“藤纏屋不聚氣”,哪是真理?不過是給咱這種進退兩難的人搭了個臺階。
明知道樹跟病扯不上關系,可砍了兩棵,心里頭好像真松快了點——你看,我沒干等著,我做了點啥。
留下的那棵細藤子,現在還歪歪扭扭往上爬,葉子嫩得發(fā)亮,我每天早上給它澆水,看著芽尖往上竄一毫米,就覺得日子也跟著往前挪了挪。
其實啊,人這一輩子,誰沒遇著過“沒辦法”的時候?總得找個由頭,讓自己能喘口氣,告訴自己“會好的”,就像那棵留下的葡萄樹,明年說不定還能結串紫瑩瑩的果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