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樹移栽三忌!錯時傷根,老農教你黃金時機與風水布局
172 2025-09-08
我媽說,家里的風水,從每天早上開大門開始。
清晨五點半,天還沒亮透,窗外只有幾聲早起鳥雀的零落叫聲。我習慣性地摸下床,動作很輕,怕吵醒身邊的桂芬。走到客廳,我沒有開燈,借著窗外灰蒙蒙的天光,徑直走向大門。這扇暗紅色的防盜門,是我十年前親自挑的,厚重,踏實。
手握在冰涼的門把手上,我總會想起我媽。她總說,一大早開門,要把門開得大大方方的,迎進一天的朝氣和財氣。要是每天都只開個門縫,側著身子進出,那家里的氣場就順不了。
我嗤笑過這種說法,都什么年代了,還信這個。可這習慣,卻像刻進了骨頭里,一天不落。
我拉開門,一股清冽的空氣涌了進來,帶著凌晨特有的濕潤。樓道里靜悄悄的,聲控燈都沒亮。我站了一會兒,正準備關門,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掛在門后衣架上,桂芬昨天穿過的那件外套。
一個角,從口袋里露了出來。是張硬質的卡片。
我心里咯噔一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把它抽了出來。
是一張名片,設計得很講究,米白色的底,燙金的字。
王志遠,高級投資顧問。下面是一串手機號。
王志遠。
這名字在我腦子里炸開,像一顆悶雷。我捏著這張小小的卡片,手指都在發抖。桂芬什么時候認識了搞投資的?還是個男人。她一個在超市做出納的,一個月工資三千出頭,哪來的錢去投資?
我把名片塞回自己口袋,關上門,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屋里很靜,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咚,一下下都敲在我的疑心上。
我回到臥室,桂芬還在睡,呼吸均勻。她側著身子,臉埋在枕頭里,只露出些許凌亂的頭發。我們結婚二十五年了,我熟悉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可現在,我卻覺得她像一團看不透的迷霧。
最近半年,她總是很累的樣子,回家話也少了。我問她,她只說是超市忙,年底盤點。我信了。可這張名片,像一根針,扎破了我自以為是的信任。
我沒心思睡了,索性穿好衣服,去廚房做早飯。淘米的時候,水龍頭嘩嘩地響,可這聲音蓋不住我心里的雜音。
桂芬什么時候認識這個人的?他們見過幾次面?她口袋里為什么會有他的名片?
一個個問題冒出來,沒一個有答案。
飯煮在鍋里,我坐在小馬扎上,看著廚房窗外慢慢亮起來的天。天亮了,可我的心里,卻像是被潑了一盆墨,黑得化不開。
我媽說,開門迎的是朝氣。
可今天,我感覺自己親手開門,迎進來一頭叫“懷疑”的野獸。它正趴在我的心口,虎視眈眈。
早飯的時候,桂芬看我臉色不好,小心地問:“建國,沒睡好?”
我“嗯”了一聲,眼睛盯著碗里的粥,沒看她。
“是不是廠里事兒多?你這幾天回來都皺著眉頭。”她給我夾了個咸鴨蛋。
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是酸是澀。廠里那點事,跟眼下這事比,算得了什么?
我多想把那張名片拍在桌上,問個明明白白。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我怕,怕問出來的答案,是我承受不起的。我李建國,在車間里是個人人佩服的老師傅,可在這個家里,我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丈夫。
我怕這個家,散了。
“沒事,老毛病了,睡得淺。”我扒拉了兩口粥,站起身,“我先去上班了。”
我幾乎是逃一樣地走出了家門。
身后,桂芬的聲音追了過來:“哎,建國,你慢點……”
我沒回頭。
清晨的風吹在臉上,有點冷。我把手插進口袋,指尖又一次觸碰到了那張光滑的卡片。王志遠。我把這三個字在心里反復咀嚼,直到它變得又苦又硬。
第1章 一張陌生的名片
車間里,機床的轟鳴聲震耳欲聾。
我戴著老花鏡,手里拿著游標卡尺,正仔細測量一個剛剛車出來的零件。這是給航天院所做的配件,精度要求極高,一個頭發絲的誤差都不能有。
這是我的手藝,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
徒弟小張湊過來,大聲喊:“師傅,您看我這個行嗎?”
我接過來,卡尺一量,搖了搖頭。
“差了三道。”我把零件遞回去,聲音不大,但很有力,“重做。”
小張的臉一下子垮了。三道,就是百分之三毫米。在普通人眼里,這根本不算什么。但在我們這行,這就是廢品。
“師傅,這……這也太嚴了吧?”他小聲嘟囔。
我摘下眼鏡,擦了擦鏡片上的油污。
“我們是干啥的?就是吃這碗較真的飯。”我說,“差一絲一毫,到天上去,可能就是大事。”
我心里煩躁,說話的口氣也重了些。小張不敢再吭聲,拿著廢品回他自己的機床去了。
我看著他年輕的背影,心里嘆了口氣。不是故意要為難他,實在是心里的火沒處發。那張名片,就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揣在我兜里,燙得我坐立不安。
腦子里亂糟糟的,全是桂芬的影子。
她今天早上給我夾咸鴨蛋的樣子,她在我身后輕聲叮囑的樣子……一切都和平時一樣。可就是這份一樣,讓我覺得更加可怕。如果她心里有鬼,怎么能藏得這么好?
我心里有個聲音在說,不可能,桂芬不是那樣的人。我們從一無所有走到今天,她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她節儉,本分,心里眼里都是這個家。
可另一個聲音又在反駁,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是會變的。是不是她覺得我沒本事,賺不來大錢,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我越想越亂,手里的活也干不下去了。索性走到車間外面的抽煙區,點了一根煙。
煙霧繚繞中,我掏出手機,翻開了通訊錄。桂芬的號碼就在最上面。我盯著那兩個字,猶豫了很久。打過去說什么?質問她?還是旁敲側擊?
最后,我還是把手機揣了回去。
我怕聽到她的聲音,怕自己的情緒失控。
這件事,我得自己先弄清楚。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車間主任老劉把我叫進了辦公室。
“建國啊,坐。”他給我遞了根煙。
我擺擺手:“戒了。”
老劉笑了笑,自己點上:“你這手藝,在咱們廠,是頭一號。這我是知道的。”
他話鋒一轉:“可是現在,形勢不一樣了。廠里要進一批新的數控機床,德國進口的。以后啊,都是電腦操作了。”
我心里一沉,大概猜到他要說什么了。
“廠里的意思是,像你這樣的老師傅,有兩個選擇。”老劉彈了彈煙灰,“一個是拿一筆買斷工齡的錢,提前退。另一個是轉崗,去看倉庫或者做后勤。”
我的手,一下子攥緊了。
去看倉庫?我李建國,跟車床打了一輩子交道,憑這雙手吃飯,現在讓我去看倉庫?這跟卸了我的胳膊有什么區別?
“主任,我的手藝,還能干。”我的聲音有點啞。
“我知道,我知道。”老劉嘆了口氣,“可廠里要的是效益,是發展。時代變了,建國。你得想開點。”
我沒說話。心里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堵住了。
職業的尊嚴,在這一刻被碾得粉碎。我一直以為,只要有手藝,到哪兒都有飯吃。可現在才發現,時代要淘汰你的時候,連聲招呼都不會打。
走出主任辦公室,我整個人都是懵的。
腦子里一邊是廠里要我“滾蛋”的消息,一邊是那張燙手的名片。兩件事攪在一起,讓我喘不過氣來。
難道,桂芬是提前知道了廠里的情況,所以才……
我不敢再想下去。
(第三人稱視角切換)
張桂芬在超市的收銀臺后,機械地重復著掃碼、收款、找零的動作。她臉上掛著職業性的微笑,但眼神里卻藏著一絲化不開的疲憊。今天超市搞促銷,人特別多,她從早上到現在,連口水都沒顧上喝。
她心里惦記著家里的事。丈夫李建國最近總是心事重重的,問他也不說。兒子文博嚷嚷著要創業,可啟動資金還沒著落。這個家,就像一艘有點漏水的船,全靠她和建國兩個人拼命地劃。
她想起昨天下午去那家投資公司做保潔時,那位姓王的經理看她做事麻利,人也老實,就好心給了她一張名片,說有閑錢可以跟著他做點小理財,比存銀行強。她當時也就是客氣地收下了,隨手就塞進了外套口袋。她哪有什么閑錢,每一分錢都得掰成兩半花。
她哪里想得到,這張小小的卡片,會在她那個老實巴交的丈夫心里,掀起一場怎樣的風暴。
她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快六點了。得趕緊下班,回家做飯。建國胃不好,不能餓著。
生活的重擔壓在肩上,她沒有時間去想太多。對她來說,把眼前的一天過好,比什么都重要。
第2章 老廠的新消息
回到家,一開門,就聞到一股飯菜的香味。
我心里有些意外。平時都是桂芬做好飯等我,今天她竟然比我回來得還早。
廚房里,她正系著圍裙忙活。聽到我開門的聲音,她回過頭,笑了笑:“回來啦?今天超市不忙,我溜得早。快洗手,馬上就能吃飯了。”
她的笑容和往常一樣,溫暖而平和。
可我看著,卻覺得有些刺眼。我心里裝著這么大的事,她卻像個沒事人一樣。是她掩飾得太好,還是我太多心了?
我默默地洗了手,坐在飯桌前。
三菜一湯,都是我愛吃的。紅燒排骨,番茄炒蛋,還有一盤清炒的菠菜。
“今天怎么想著做排骨了?”我隨口問。
“看你這幾天累得慌,給你補補。”她說著,給我盛了一大碗米飯。
我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排骨,慢慢地嚼著。肉燉得很爛,很入味,是我熟悉的味道。可吃在嘴里,卻感覺不是滋味。
我的內心在掙扎。一半是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告訴我應該相信她。另一半是男人的自尊和懷疑,催著我去找尋真相。
“桂芬,”我放下筷子,看著她,“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
桂芬正在喝湯,聽到我的話,愣了一下。
“沒……沒有啊。”她眼神有些閃躲,“怎么突然這么問?”
就是這個閃躲的眼神,讓我心里那團懷疑的火苗,一下子躥高了。
“沒什么。”我低下頭,不再看她,“就是覺得你最近總像有心事。”
這頓飯,在沉默中吃完了。
晚上,兒子文博回來了。他今年大學剛畢業,沒去找工作,一門心思要搞什么“互聯網創業”。
“爸,媽,我回來了。”他把雙肩包往沙發上一扔,整個人也陷了進去。
“吃飯了嗎?”桂芬問。
“在外面跟同學吃了點。”文博掏出手機,頭也不抬地劃著,“爸,我跟你說個事兒。我那個項目,投資人看了,很感興趣。就是……還差一筆啟動資金。”
他抬起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
“大概需要多少?”我問。
“不多,先期有個十萬塊就夠了。”
十萬。
這個數字像一座山,壓在了我的心上。擱在以前,我們家東拼西湊,或許還能拿得出來。可現在,我馬上就要被廠里“優化”掉了,哪還有什么積蓄。
我還沒開口,桂芬先說話了:“文博,這事不急。你爸廠里最近……”
“媽,怎么不急啊!”文博打斷她,情緒有些激動,“現在是風口,等風過去了,就什么都晚了!爸,你不是說最支持我嗎?”
我看著兒子那張年輕而充滿渴望的臉,心里五味雜陳。
我拿什么支持你?我連自己的工作都快保不住了。
“你那個項目,到底靠不靠譜?”我沉聲問,“別是被人騙了。”
“爸!你怎么能這么說!”文博一下子站了起來,“這是我的事業!我的夢想!你怎么就不理解我呢?”
“我怎么不理解你?我是怕你走彎路!”我的火氣也上來了,“你懂什么叫事業?事業就是要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不是你們年輕人嘴里說的那些虛頭巴腦的名詞!”
“跟你說不通!你就是老思想,跟不上時代了!”
文博吼完這句,摔門進了自己的房間。
客廳里,只剩下我和桂芬。氣氛尷尬到了極點。
“建國,你別跟孩子置氣。”桂芬小聲說。
我沒理她,起身走到陽臺,點了一根煙。
夜色深沉,小區的燈光零零星星。我看著樓下匆匆行走的車輛和行人,第一次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力感。
中年危機,大概就是這樣吧。
事業上,被時代拋棄。家庭里,跟兒子有代溝,跟妻子有隔閡。我像一個被困在孤島上的人,四面都是望不到邊的海水。
我猛吸了一口煙,煙霧嗆得我咳嗽起來。
就在這時,我看到桂芬也走到了陽臺上。她沒說話,只是默默地站在我身邊。
“建改,”她輕聲說,“廠里的事,我聽說了。”
我心里一驚,轉頭看她。
“你怎么知道的?”
“下午碰到你們車間的李嫂,她跟我說的。”桂芬的眼睛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明亮,“別擔心,天塌不下來。大不了,我們從頭再來。”
她的話,像一股暖流,淌過我冰冷的心。
可轉念一想,那張名片又浮現在眼前。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才在外面另謀出路?甚至……另尋依靠?
我剛升起的一點暖意,瞬間又被澆滅了。
“你不用管我。”我掐滅煙頭,聲音冷硬,“我自己的事,自己能處理。”
說完,我轉身回了客廳,留下她一個人在陽臺上,身影單薄。
我心里清楚,我傷了她。可我控制不住自己。那種被背叛的可能,像毒蛇一樣啃噬著我的理智。
第3章 兒子的高談闊論
接下來的幾天,家里的氣氛很僵。
我跟桂芬幾乎沒什么交流,她跟我說話,我也只是“嗯”、“哦”地應付。文博大概也察覺到了什么,每天早出晚歸,盡量避免跟我們碰面。
一個屋檐下,三個人,各懷心事。
這天晚上,文博難得地沒有出去。他把我和桂芬叫到客廳,鄭重其事地打開了他的筆記本電腦。
“爸,媽,我知道你們不理解我做的事。今天,我就給你們好好講講我的商業計劃。”
屏幕上,是他做的PPT,花里胡哨的。什么“O2O社區服務平臺”、“打通最后一公里”、“構建私域流量”……一堆我聽不懂的名詞。
我耐著性子聽了十幾分鐘,總算弄明白了一點。他想做一個類似家政服務的中介平臺,把小區周邊的維修工、保潔阿姨、送水工都整合起來,用戶通過他的APP下單。
“就這個?”我皺起了眉頭,“這不就是個網上小廣告嗎?人家有事直接打電話了,誰還用你這個?”
“爸,這叫平臺思維,你不懂!”文博急了,“我們提供的是標準化的服務和保障!是信譽!”
“信譽?”我冷笑一聲,“信譽是靠嘴皮子說出來的?我告訴你,做生意,跟做人一樣,得實實在在。你連一個螺絲都沒擰過,一個馬桶都沒修過,你拿什么給人家做保障?”
我的話,顯然刺痛了他。
“你那套老黃歷早就過時了!現在是互聯網時代,重要的是模式,是流量!”他漲紅了臉,爭辯道。
“我不管什么時代,做事的道理是一樣的!”我拍了一下桌子,“你連社會都沒進,就想著做平臺,當老板?太異想天開了!”
“我不是異想天開!我有同學已經拿到天使輪了!”
“那是別人!不是你!”
我們的爭吵越來越激烈,像兩頭好斗的公牛,誰也不肯讓步。這是兩代人價值觀的碰撞,沒有誰對誰錯,只有無法跨越的鴻溝。
桂芬在一旁急得直搓手,不停地給我們倆使眼色。
“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她站起來打圓場,“文博,你爸也是為你好。建國,你也聽聽孩子的想法嘛。”
可我們誰也聽不進去。
最后,文博“啪”地一聲合上電腦,對我吼道:“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見不得我好!你就是覺得我干什么都不行!”
說完,他又一次摔門而出。
大門“砰”的一聲關上,震得我心口發疼。
我癱坐在沙發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我不是見不得他好,我是怕他摔跟頭。外面的世界多復雜,他一個剛出校門的孩子,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
可這些話,我說不出口。在他眼里,我所有的關心,都成了阻礙他飛翔的枷鎖。
“你看看你,跟孩子較什么勁。”桂芬走過來,遞給我一杯水,“他有想法是好事,我們應該鼓勵他。”
“鼓勵?這是鼓勵他往火坑里跳!”我接過水杯,重重地放在茶幾上,“他要的那十萬塊,我們上哪兒給他弄?我馬上就要下崗了,你知道嗎?”
說到最后,我的聲音里帶了一絲悲涼。
桂芬沉默了。她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很久都沒有說話。
“錢的事,你別擔心。”過了許久,她才輕聲說,“我會想辦法的。”
她會想辦法?
她能想什么辦法?去求那個叫王志遠的男人嗎?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我心里的妒火和怒火就再也壓不住了。
“你想什么辦法?”我站起來,一步步逼近她,“張桂芬,我問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你老實告訴我,那個王志遠,到底是什么人?”
我終于把這個名字說了出來。
桂芬猛地回過頭,臉上滿是震驚和不解。
“你……你怎么知道他?”
她的反應,在我看來,就是默認。我的心,徹底沉入了谷底。原來,一切都不是我的胡思亂想。
“我怎么知道的?”我從口袋里掏出那張被我捏得有些發皺的名片,甩在她面前的茶幾上,“你自己看!”
名片在光滑的桌面上滑行了一段距離,停在了她腳邊。
桂芬低下頭,看了一眼名片,又抬起頭看著我。她的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
“你翻我口袋?”她的聲音在發抖。
“我不翻,還被你蒙在鼓里!”我赤紅著雙眼,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說!你們到底是什么關系?你是不是早就盼著我下崗,好跟他雙宿雙飛?”
我的話,像一把最鋒利的刀,狠狠地插進了她的心臟。
(第三人稱視角切換)
張桂芬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丈夫。他雙目赤紅,面容扭曲,像一個她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那些惡毒的字眼從他嘴里說出來,每一個字都像一根滾燙的針,扎進她的心里。
她覺得荒謬,又覺得無比委屈。
這二十多年,她為了這個家,起早貪黑,操碎了心。她省吃儉用,一件衣服穿好幾年。她怕他擔心,怕兒子有壓力,所有苦都自己咽下去。為了給兒子湊那筆啟動資金,她瞞著他,在外面找了兩份保潔的兼職。每天下班后,還要去寫字樓拖地、倒垃圾,做到深夜才回家。
那個王志遠,就是她做保潔那家公司的經理。他看她辛苦,人又實在,才好心說幫她看看理財。她根本沒當回事。
可這一切,在他眼里,竟然變成了不堪的背叛。
她的心,像是被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冷風呼呼地往里灌。原來,這么多年的夫妻,他對自己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
淚水,一下子涌上了眼眶。但她強忍著,沒讓它掉下來。
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她只是冷冷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李建國,你真讓我惡心。”
第4章 沉默的晚餐
“惡心?”
這兩個字,像兩記重錘,狠狠地砸在我的胸口。
我看著桂芬那張蒼白而決絕的臉,心里一片冰涼。我們吵過無數次架,但她從來沒有用過這么重的詞。
我想要反駁,想要繼續質問,可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眼里的失望和冷漠,像一盆冰水,從頭到腳澆滅了我所有的怒火,只剩下無盡的寒意。
她不再看我,彎腰撿起那張名片,轉身走進了臥室,“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客廳里,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頹然地坐回沙發上。茶幾上的水杯里,水已經涼透了。
我做錯了嗎?
一個丈夫,發現妻子口袋里有陌生男人的名片,產生懷疑,這有錯嗎?
可我剛才說的那些話,確實太傷人了。什么“雙宿雙飛”,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堪入耳。
我腦子里亂成一團麻。
這一夜,我們分房睡了。我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臥室里,也沒有傳來任何聲響。我知道,桂芬也一定沒睡。
我們之間,隔著一扇門,也隔著一道看不見的墻。
第二天早上,我起來的時候,桂芬已經走了。餐桌上放著溫熱的豆漿和包子,旁邊壓著一張紙條。
“我去上班了。飯在鍋里。”
字跡很潦草,看得出寫的時候心情很亂。
我拿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口,卻如同嚼蠟。
到了廠里,氣氛更加壓抑。所有人都知道了轉崗和買斷的消息,大家人心惶惶,干活也沒了精神。幾個老師傅聚在一起,唉聲嘆氣。
“干了一輩子,臨了臨了,被當成包袱甩了。”
“是啊,新技術一來,我們這些老家伙就沒用了。”
聽著他們的話,我心里愈發沉重。這不只是我一個人的困境,而是一代人的落寞。
渾渾噩噩地熬到下班,我不想回家。那個家,現在讓我感到窒息。
我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家小酒館門口。我猶豫了一下,走了進去。
我點了一盤花生米,一瓶二鍋頭,自斟自飲。
辛辣的白酒滑過喉嚨,燒得我心里火辣辣的。我想起年輕的時候,剛和桂芬結婚,窮得叮當響,但心里是熱的。我覺得只要我們倆在一起,什么坎都能過去。
可現在呢?日子好過了,心卻遠了。
是我變了,還是她變了?
酒喝了一半,手機響了。我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
我按下接聽鍵,一個熱情的中年男聲傳了過來:“喂,是李建國,李師傅嗎?”
“是我,你哪位?”
“哎呀,李師傅,總算聯系上你了!我是王海啊,以前咱們廠的,后來出去自己干了。你還記得嗎?”
王海?
我愣了一下,想起來了。是以前我們車間的一個小子,腦子活,不安分,十多年前就辭職下海了。聽說現在混得不錯,開了個機械加工廠,當上了大老板。我們都管他叫“老王”。
“哦,老王啊,記得記得。”我有些意外,“你怎么有我電話?”
“我找老劉要的。李師傅,不瞞你說,我找你可是找了好久了!”老王的聲音聽起來很真誠,“我開了個廠子,現在規模擴大,急缺一個技術總管。我第一個就想到你了!你那手藝,全城都找不出第二個!”
他的一番話,讓我心里升起一絲暖意。
“你太抬舉我了。”
“不不不,絕對不是抬舉!”老王說,“李師傅,這樣,你明天有空嗎?我們見個面,我跟你詳談。待遇方面,你放心,絕對虧待不了你!”
掛了電話,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靜。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廠里這邊剛要卸磨殺驢,老王那邊就拋來了橄欖枝。
我把杯里剩下的酒一飲而盡。也許,這真是個機會。一個能證明我價值的機會。
如果我能去老王的廠子,拿高薪,當總管,那桂芬是不是就會對我刮目相看?我們之間的矛盾,是不是也能迎刃而解?
我心里重新燃起了一點希望。
(第三人稱視角切換)
深夜十一點,張桂芬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
她先去了金融中心的寫字樓做保潔,結束之后,又馬不停蹄地趕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餐廳,做后廚的清洗工作,一直忙到現在。
一整天下來,她的腰像要斷了一樣。
客廳的燈關著,沙發上空無一人。李建國不在。臥室的門緊閉著,她推開一條縫,里面也是空的。
他去哪兒了?
張桂芬心里一緊,連忙拿出手機給他打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李建國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含糊,背景音很嘈雜。
“建國,你在哪兒呢?”
“我……在外面跟朋友喝酒呢。你別管我。”
“這么晚了,你快回來吧。”
“知道了知道了,煩不煩!”
電話被粗暴地掛斷了。
張桂芬握著手機,愣在原地。他從來不會這樣跟她說話。
她走到陽臺,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她不明白,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她只是想為這個家多分擔一點,想讓兒子沒有后顧之憂地去追逐夢想。
她做錯什么了?
為什么他就是不能理解她,不能信任她呢?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和無助。這個她付出了全部心血的家,此刻卻像一個冰冷的牢籠。
第5章 不期而遇的故人
第二天,我按照和老王約定的時間,來到了一家高檔茶樓。
老王已經到了。他比我記憶中胖了不少,穿著一身名牌休閑裝,手腕上戴著一塊明晃晃的金表。看見我,他立刻站起來,熱情地握住我的手。
“李師傅,可把你盼來了!”
“老王,你現在可是大老板了,我都快認不出來了。”我客套地說。
“嗨,什么大老板,就是個小作坊。”老王嘴上謙虛,臉上的得意卻藏不住。
我們坐下,服務員端上精致的茶點。
老王親自給我倒上茶,開門見山地說:“李師傅,咱們廠里的情況,我聽說了。說句不好聽的,那地方,不值得你再待下去了。”
我默然。
“來我這兒吧!”他拍著胸脯,“我給你開的工資,是你現在廠里的三倍!再加年底分紅!車間你說了算,技術上的事,全權交給你!”
三倍的工資。
這個數字,像一塊巨石投入我平靜的心湖,激起了千層浪。
我動心了。我太需要這份工作了。這不僅是錢的問題,更是尊嚴的問題。
“你……你的廠子,主要做什么產品?”我問。
“什么都做,什么賺錢做什么。”老王笑了笑,“最近接了個大單,給一家電動車廠做配件。利潤很可觀。”
“做配件,那技術要求肯定很高吧?”我來了興趣。
“要求是高,但咱們是誰啊?有李師傅你坐鎮,什么技術難題解決不了?”老王給我戴了頂高帽,接著話鋒一轉,“不過呢,李師傅,現在做生意,跟咱們以前在國企不一樣。有時候,得靈活一點。”
“靈活?”我沒明白。
“就是說,比如客戶要求用A材料,但我們用性能差不多的B材料代替,成本就能降下來一大截。外觀上看不出來,用起來短期內也沒問題。這中間的差價,不就都是利潤嘛!”
老王說得輕描淡寫,我聽得心里卻是一沉。
這不就是偷工減料嗎?
我一輩子都在追求零件的精準和質量,把產品的品質看得比什么都重。這是我作為一個手藝人的底線和原則。
“老王,這樣做,產品質量能保證嗎?萬一出了事怎么辦?”我皺起了眉頭。
“哎呀,建國,你怎么還這么死腦筋!”老王不以為然地擺擺手,“這行里都這么干,不是我一個人。再說,就是一個電動車配件,又不是航天飛船,能出多大事?就算真出了問題,一年半載之后了,誰還找得到我們?”
我看著他那張油光滿面的臉,突然覺得很陌生。
這還是我記憶里那個愛鉆研技術的小王嗎?金錢,真的能把一個人改變得這么徹底嗎?
“李師傅,你好好考慮一下。”老"王見我臉色不對,放緩了語氣,“我知道你是個實在人,一時轉不過彎來。但人總要向現實低頭,對不對?你兒子要創業,家里要開銷,哪樣不需要錢?”
他的一番話,句句都戳在我的痛處。
是啊,我需要錢。文博的創業夢,桂芬的辛勞,這個家,都需要錢來支撐。如果我接受了這份工作,所有的難題似乎都能迎刃而解。
可我的心,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沉甸甸的。
“我……我考慮一下吧。”我艱難地說。
“行!我等你消息!”老王爽快地說,“不過得盡快,那邊的單子催得緊。”
從茶樓出來,陽光很刺眼。我站在街頭,看著車水馬龍,心里一片茫然。
一邊是唾手可得的高薪和地位,一邊是我堅守了一輩子的職業操守。我該怎么選?
我沿著馬路一直走,不知不覺,走到了桂芬工作的超市附近。
我想,要不進去看看她吧。我們已經冷戰好幾天了,或許,我應該先低個頭。
我剛走到超市門口,就看到桂芬從里面走了出來。她換下了工作服,穿著自己的衣服,但沒有回家,而是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我心里一動,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她走進了一個高檔寫字樓。
我站在大樓下,抬頭看著這棟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玻璃建筑。我的心,又一次懸了起來。
她來這里做什么?
這個時間,她不是應該下班回家嗎?
我腦子里立刻閃過“王志遠”這個名字,還有那張“高級投資顧問”的名片。難道,他們約在這里見面?
我不敢再想下去,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我靠在墻上,點了一根煙,手卻抖得厲害。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我看到桂芬從大樓里走了出來。她身邊沒有別人,只是看起來更加疲憊了。她手里提著一個塑料袋,里面裝著拖把和水桶之類的東西。
她……是來這里做保潔的?
我愣住了。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轎車在她身邊停下。車窗搖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探出頭,對她說了幾句話。桂芬擺了擺手,似乎在拒絕。男人堅持了一下,最后,桂芬還是上了車。
車子很快就匯入了車流,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我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像。
那個男人是誰?是不是王志遠?他們要去哪里?
所有的懷疑,在這一刻,又重新占據了我的大腦。剛剛升起的一絲愧疚和動搖,瞬間被憤怒和屈辱所取代。
我把手里的煙狠狠地摔在地上,用腳碾滅。
李建國,你真是個傻子!你還在為這個家操心,為自己的原則糾結,人家早就給你戴上了一頂結結實實的綠帽子!
第6章 推開那扇門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我只記得,我沖進家門,把整個屋子都看了一遍。屋子里冷冷清清,沒有桂芬的身影。
我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眼睛死死地盯著門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我心上割一刀。我腦子里反復播放著她上車的那一幕,那個男人的臉,我沒看清,但在我的想象中,他已經變成了王志遠的樣子。
他們在車里會說什么?會做什么?他們現在又在哪里?
嫉妒和憤怒,像兩條毒蛇,瘋狂地啃噬著我的理智。
我甚至想,等她回來,我就跟她攤牌,離婚!這樣的日子,我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墻上的掛鐘,時針指向了九點。
門外,終于傳來了鑰匙開門的聲音。
我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像一頭準備捕食的獵豹。
門開了,桂芬走了進來。她看到我,愣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建國,你……回來了。”
她的手里,還提著那個裝滿清潔工具的塑料袋。
而我,看到的卻是她微紅的臉頰和有些散亂的頭發。在我眼里,這一切都成了罪證。
“去哪兒了?”我開口,聲音嘶啞得不像我自己的。
“我……我有點事。”她眼神躲閃,不敢看我。
“什么事?”我一步步向她逼近,“什么事要這么晚回來?什么事還要坐著豪車回來?”
桂芬的臉,“唰”地一下白了。
“你……你都看到了?”
“是啊,我看到了!”我咆哮起來,所有的委屈和憤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張桂芬,你長本事了啊!你把我李建國當什么了?當傻子嗎?”
我沖到她面前,指著她的鼻子,渾身都在發抖。
“我問你,那個男人是誰?是不是王志遠?你們是不是早就好上了?”
“你胡說什么!”桂芬也激動起來,眼圈一下子紅了,“李建國,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我冷笑一聲,從口袋里掏出那張名片,再一次甩在她臉上,“那你跟我解釋解釋,這是什么?你一個超市收銀員,跟一個高級投資顧問,能有什么關系?”
“我跟他沒關系!”桂芬哭喊著,“我只是在他公司做保潔,他看我辛苦,好心給我名片,說可以教我理財!那輛車,也是他看下雨,順路送我回來的!”
下雨?
我這才注意到,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瓢潑大雨。而我,因為心里全是火,竟然一點都沒察覺。桂芬的褲腳,也濕了一大片。
可我已經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根本聽不進她的解釋。
“做保潔?說得真好聽!做保潔能做到人家老板的車上去?”我口不擇言,“你是不是覺得我快下崗了,沒用了,就急著給自己找下家了?”
“啪!”
一個清脆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我的臉上。
我懵了。
桂芬打了我。結婚二十五年,她第一次動手打我。
她看著我,眼睛里充滿了淚水,但更多的是絕望。
“李建國,我真是看錯你了。”她顫抖著說,“我沒日沒沒夜地在外面打兩份工,省吃儉用,是為了誰?是為了這個家!是為了給文博湊那筆啟動資金!我怕你有壓力,什么都不敢跟你說。我把所有事都自己扛著!可你呢?你懷疑我,侮辱我,你把我的心,踩在腳底下!”
她一邊說,一邊從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個存折,狠狠地砸在我身上。
“你自己看!這里面有三萬塊錢!是我這兩年做保潔,一分一分攢下來的!我本來想,等湊夠了五萬,就拿出來給你和兒子一個驚喜!現在看來,多可笑!”
存折掉在地上,攤開了。上面密密麻麻地記錄著每一筆存款,一百,兩百,最多的一次也才五百。日期,都對得上她那些晚歸的夜晚。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原來,她晚歸,是因為去做兼職。
原來,她認識王志遠,是因為在他公司做保潔。
原來,她所有的疲憊和隱瞞,都是為了這個家。
而我,都做了些什么?我像個瘋子一樣,用最惡毒的語言,傷害了那個最愛我的人。
我看著她淚流滿面的臉,看著她那雙因為常年勞作而變得粗糙的手,我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無法呼吸。
“桂芬,我……”我想道歉,可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團棉花。
就在這時,文博的房門開了。
他站在門口,臉色發白,顯然,我們剛才的爭吵,他都聽見了。
他走過來,沒有看我,而是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桂芬。
“媽,我們走。”
然后,他抬起頭,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冰冷而陌生的眼神看著我。
“爸,我以前只是覺得你固執,跟不上時代。現在我才知道,你不僅固執,還自私,狹隘。你根本不配得到我媽的愛。”
說完,他扶著桂芬,頭也不回地朝門口走去。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窗外,大雨滂沱,雷聲陣陣。
我感覺,我的天,塌了。
第7章 清晨的陽光
那一夜,我不知道是怎么過去的。
我一個人坐在冰冷的客廳里,從天黑坐到天亮。桂芬和文博沒有回來。我打了無數個電話,桂芬不接,文博直接把我拉黑了。
我從沒感到如此的孤獨和悔恨。
我像過電影一樣,回想著和桂芬這二十多年的點點滴滴。她為我生兒育女,為我操持家務,為我照顧老人。她把她最好的年華,都給了我,給了這個家。
而我,卻因為一點可笑的猜忌,把她傷得體無完膚。
我拿起那本被我摔在地上的存折,撫摸著上面一個個數字。這些數字,像一根根針,扎在我的心上。我想象著桂芬在深夜的寫字樓里,拖著疲憊的身體,一下一下拖地的樣子。我的心,就疼得揪成一團。
我是個混蛋。
天亮了,雨停了。
我站起身,走進廚房,第一次為這個家做了一頓早飯。我學著桂芬的樣子,熬了粥,蒸了包子,還炒了兩個小菜。
做完這一切,我坐在餐桌前,等著。
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回來。但我必須等。
上午九點,門開了。
是桂芬。她一個人回來的。她的眼睛又紅又腫,臉色憔悴。
她看到我,也看到一桌的早飯,愣住了。
我站起來,走到她面前,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后只化作三個字。
“對不起。”
我“撲通”一聲,跪在了她面前。
一個五十歲的男人,當著自己妻子的面,跪下了。我放下了我所有的驕傲和自尊。因為我知道,如果失去她,這些東西一文不值。
桂芬的眼淚,一下子又涌了出來。她沒有扶我,也沒有說話,只是捂著嘴,無聲地哭泣。
我知道,我傷她太深了,一句“對不起”遠遠不夠。
“桂芬,你打我吧,罵我吧。”我哽咽著說,“只要你能原諒我,怎么都行。是我混蛋,是我小心眼,是我對不起你。”
我們就這樣,一個跪著,一個站著,任由情緒在小小的空間里流淌。
許久,桂芬才慢慢地蹲下身,扶起我。
“建國,起來吧。”她的聲音沙啞,“我們……先吃飯吧。”
我們坐回餐桌前,默默地吃著這頓遲來的早飯。
“文博呢?”我問。
“在他同學家。”桂芬說,“他……一時還想不通。”
我點了點頭,心里一陣刺痛。
“桂芬,”我看著她,認真地說,“廠里的買斷,我決定接受了。老王那邊,我也不會去。”
桂芬抬起頭,有些驚訝地看著我。
“為什么?他不是給你開了很高的工資嗎?”
“錢是多,但那錢,賺得不干凈,不踏實。”我說,“我李建國窮了一輩子,但不能沒了做人的底線。我不能為了錢,把我這輩子的手藝和名聲都給毀了。”
我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感覺心里那塊一直堵著的大石頭,終于被搬開了。
“至于文博,”我頓了頓,繼續說,“買斷的錢,我們拿出來,支持他創業。孩子有夢想,是好事。以前是我太固執,總想讓他走我為他鋪好的路。現在我想明白了,他有他的人生,我們應該相信他。”
桂芬看著我,眼里的冰霜,終于開始慢慢融化。
她對我笑了。那是這幾天來,她第一次對我笑。雖然帶著淚痕,卻無比溫暖。
下午,我給老王打了電話,婉拒了他的邀請。電話那頭,他很不理解,說我傻,說我跟錢過不去。
我只是平靜地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掛了電話,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晚上,文博回來了。
他站在門口,看著我,眼神復雜。
我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兒子,對不起。是爸不好。”我說,“你的項目,我跟你媽商量了,我們支持你。家里的錢,你先拿去用。”
文博愣住了,眼圈慢慢紅了。
“爸……”
“別說了。”我打斷他,“以前是爸思想僵化,總覺得自己的想法才是對的。以后,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只要是正道,爸都支持你。但是,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事?”
“無論做什么,都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像我做零件,不能差一絲一毫。你做事業,也一樣。”
文博看著我,重重地點了點頭。
那一刻,我感覺,我們父子之間那道無形的墻,也消失了。
第二天清晨,又是五點半。
我照常起床,走到門口。
我握住門把手,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緩緩地,大大方方地拉開了大門。
一縷金色的陽光,穿過樓道,照了進來,溫暖而明亮。
我回頭,看見桂芬不知何時也站在了我的身后。她正微笑著看著我,眼里,是滿滿的溫柔和信賴。
我媽說,家里的風水,從每天早上開大門開始。
以前我不信,現在我信了。
這風水,不是什么虛無縹緲的運氣,而是家人的理解和信任,是彼此的坦誠和扶持,是每天清晨,我們一起迎著陽光,重新開始的勇氣和希望。
只要這些在,這個家,就永遠是個溫暖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