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說明】
出自《紅樓夢》第一回《甄士隱夢幻識通靈賈雨村風塵懷閨秀》。
書中第一回說,當年姑蘇(現在蘇州)城閶門外十里街仁清巷葫蘆廟旁莊著一位鄉宦甄士隱。此人擺脫名韁利索的羈絆,在家里過著與世無爭、逍遙自在的小康生活。一日午睡,在夢中遇見一僧一道(即茫茫大士、渺渺真人),上前搭話,有幸在他們手中見到那塊頑石(通靈寶玉),又不知不覺地隨著僧道到了一座大石牌坊前,上有”太虛幻境”四個字,兩側就是這副對聯。見到了石牌坊上這副對聯。
【注釋】
[1] “假作”二句:把假的當作真的,真的也就成了假的;把沒有的當作有的,有的也就成為沒有的了。
【翻譯】
把虛假當真實,那么相對的真實也就成了虛假;
以虛無為實有,那么相對的實有也就成了虛無。
【賞析一】
書中第一回說,當年姑蘇(現在蘇州)城閶門外十里街仁清巷葫蘆廟旁住著一位鄉宦甄士隱。此人擺脫名韁利索的員絆,在家里過著與世無爭、逍遙自在的小康生活。一日午睡,在夢中遇見一僧一道(即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有幸在他們手中見到那塊頑石(通靈寶玉),又不知不覺地隨著僧道到了”太虛幻境”,見到了石牌坊上這副對聯。
佛教和道教是來歷不同的兩種宗教。曹雪芹有意讓和尚與道士同行,明顯地帶有調侃的意味,以增加小說的幽默感。況且用了”太虛”、”茫?!薄ⅰ泵烀臁弊謽?,就明明告訴讀者這是憑空虛擬的”假語村言”。
但是這種虛擬有它的根據,就是佛道兩教都對社會人生抱著虛無否定的態度,認為世人對物質、精神生活的追求,以及由此導致的擾攘紛爭,全是虛幻無意義的,只有清凈無為,靠精神力量去尋求精神的解脫——成仙成佛,才是有意義的。這副對聯就反映了這種崇尚虛無的理論。
佛家的觀點認為,世上萬事萬物,就其現象說似乎是真,是有;就其本質說是假,是無。前者是世俗人的看法,所以稱為”俗諦”;后者才是真理,所以稱為”真話”。這副對聯就是本著這種唯心的理論來嘲笑世俗人的。它隱含的意思是:社會上的人們慕富厭貧,為名為利,勞力勞心,強爭苦奪,就是把假的誤認為是真的,把真的反而當成了假的;把虛無誤認為是實有,把實有反而當成虛無。
曹雪芹要批判否定他所厭惡的那個社會現實,不可能有更先進的理論,而佛道兩家也是否定現實社會的,就自然成了曹雪芹現成的理論武器。須要辨明的是,作者并不是要通過其著作來宣揚宗教教義,而是根據他的需要把某些宗教觀念拿來為我所用。曹雪芹是極其熱愛生活、熱愛人生的,否則他就不會竭一腔心血來寫這樣一部五彩擯紛的《紅樓夢》了。我們讀《紅樓夢》,主要應該看作者所描繪的那個廣闊的社會生活畫面和眾多的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給我們的啟示,而對帶有虛無色彩的說教,則要在分析的基礎上得出清楚的認識。
【賞析二】
甄士隱夢中所見的這副對聯,在第五回“賈寶玉神游太虛境”時也同樣看到。兩次重出是著意強調,同時也借此點出甄的遭遇和歸宿是賈的一生道路的縮影。
作者用高度概括的哲理詩的語言,提醒大家讀本書要辨清什么是真的、有的,什么是假的、無的,才不至于惑于假象而迷失真意。但是歷來的所謂紅學 家們多在辨別真假有無上走入了歧途,主觀臆斷,穿鑿附會。
正如魯迅所說:“單是命意,就因讀者的眼光而有種種: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集外集拾遺·〈絳洞花主〉小引》)他們以假作真,無中生有,實在免不了受到這副對聯的嘲笑。小說中借“假語”、“荒唐言”將政治背景的“真事隱去”,用意是為了避免文字之禍。如說曾“接駕四次”的江南甄家也與賈府一樣,有一個容貌、性情相同的寶玉,后來甄家也象賈府一樣被抄了家,這些都是作者故意以甄亂賈,以假作真。
此外,作者不明寫秦可卿誘惑寶玉,而假借寶王做夢等等,也與這副對聯所暗示的相契。如果從文藝作品反映現實這一特點說,弄清“真”與“假”、“有”與“無”的相屬關系也是十分重要的。對此,魯迅曾有深刻的論述:“只要知道作品大抵是作者借別人以敘自己,或以自己推測別人的東西,便不至于感到幻滅。即使有時不合事實,然而還是真實。其真實,正與用第三人稱時或誤用第一人稱時毫無不同。
倘有讀者只執滯于體裁,只求沒有破綻,那就以看新聞記事為宜,對于文藝,活該幻滅。而其幻滅也不足惜,因為這不是真的幻滅,正如查不出大觀園的遺跡而不滿于《紅樓夢》者相同……”“我寧看《紅樓夢》,卻不愿看新出的《林黛玉日記》,它一頁能夠使我不舒服小半天?!脺缫詠?,多不在假中見真,而在真中見假?!保ā度e集·怎么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