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詳注（第五十九回）

——柳葉渚邊嗔鶯咤燕 絳云軒里召將飛符

潘建華

話說寶玉聽說賈母等回來，遂多添了一件衣服，拄杖前邊來，都見過了。賈母等因每日辛苦，都要早些歇息，一宿無話，次日五鼓，又往朝中（指后宮）去。

離送靈（送殯，出殯時(shí)哭送靈柩）日不遠(yuǎn)，鴛鴦、琥珀、翡翠、玻璃四人都忙著打點(diǎn)（準(zhǔn)備）賈母之物，玉釧、彩云、彩霞等皆打疊（打理）王夫人之物，當(dāng)面查點(diǎn)與跟隨的管事媳婦（指仆婦）們。跟隨的一共大小六個(gè)丫鬟，十個(gè)老婆子（老年仆婦）媳婦子（年輕仆婦），男人不算（不包括在內(nèi)）。連日收拾馱轎（一種用兩匹牲口馱著走的轎子）器械（器具）。鴛鴦與玉釧兒皆不隨去，只看屋子。一面先幾日預(yù)發(fā)（提前安排）帳幔鋪陳（指床上的被褥等用品）之物，先有四五個(gè)媳婦并幾個(gè)男人領(lǐng)了出來，坐了幾輛車?yán)@道先至下處（指臨時(shí)休息的地方），鋪陳（布置）安插（安置，安排）等候。

臨日（到那一天），賈母帶著蓉妻坐一乘（表數(shù)量，用于馬﹑車﹑轎子等。乘：shèng）馱轎，王夫人在后亦坐一乘馱轎，賈珍騎馬率了眾家丁（指守護(hù)家院的男仆）護(hù)衛(wèi)。又有幾輛大車與婆子、丫鬟等坐，并放些隨換（隨身替換）的衣包等件。是日薛姨媽、尤氏率領(lǐng)諸人直送至大門外方回。賈璉恐路上不便，一面打發(fā)（安排）了他父母起身（起程）趕上賈母、王夫人馱轎，自己也隨后帶領(lǐng)家丁押后（殿后，走在眾人后面保護(hù)）跟來。

榮府內(nèi)賴大添派人丁（人手，人員）上夜（值班守夜），將兩處廳院都關(guān)了，一應(yīng)（所有）出入人等（眾人），皆走西邊小角門。日落時(shí)，便命關(guān)了儀門（指邸宅大門內(nèi)的第二重正門），不放人出入。園中前后東西角門亦皆關(guān)鎖，只留王夫人大房（正房）之后常系他姊妹出入之門，東邊通薛姨媽的角門，這兩門因在內(nèi)院，不必關(guān)鎖。里面鴛鴦和玉釧兒也各將上房（這里指賈母和王夫人住的房間）關(guān)了，自領(lǐng)丫鬟、婆子下房（指仆人住的地方）去安歇。每日林之孝之妻進(jìn)來，帶領(lǐng)十來個(gè)婆子上夜（守夜），穿堂內(nèi)又添了許多小廝們坐更（夜間輪值巡邏）打梆子（敲梆子。梆子：打更用的空心器具，用竹子或木頭制成），已安插（安排）的（得）十分妥當(dāng)。

一日清曉，寶釵春困（時(shí)值春季，精神困倦。這里指春眠）已醒，搴帷（撩起帷幕。搴：qiān，提起，撩起）下榻，微覺輕寒，啟戶（開門）視之，見園中土潤苔青，原來五更時(shí)落了幾點(diǎn)微雨。于是喚起湘云等人來，一面梳洗，湘云因說兩腮作癢，恐又犯了杏癍癬（又叫“桃花癬”，一種皮膚病，主要表現(xiàn)為皮膚發(fā)紅、干燥，伴發(fā)小丘疹或形成斑片，有微癢感。癬：xuǎn），因問寶釵要些薔薇硝（薔薇露合銀硝制成的藥物性護(hù)膚品）來。寶釵道：“前兒剩的都給了妹子?！币蛘f：“顰兒配（調(diào)制）了許多，我正要和他（她）要些，因今年竟沒發(fā)癢，就忘了?！币蛎L兒去取些來。鶯兒應(yīng)了才去時(shí)，蕊官便說：“我同你去，順便瞧瞧藕官?！闭f著，一徑（徑直）同鶯兒出了蘅蕪苑。

二人你言我語，一面行走，一面說笑，不覺到了柳葉渚（大觀園內(nèi)的一處景點(diǎn)，那一帶多種著柳樹。渚：zhǔ，水中間的小塊陸地，小洲），順著柳堤走來。因見柳葉才吐淺碧（指淺綠的顏色），絲（柳條，柳枝）若垂金（比喻柳樹剛萌發(fā)的新芽），鶯兒便笑道：“你會(huì)拿著柳條子編東西不會(huì)？”蕊官笑道：“編什么東西？”鶯兒道：“什么編不得？頑（玩）的使的都可。等我摘些下來，帶著這葉子編個(gè)花籃兒（用來裝花的籃子），采了各色花放在里頭，才是好頑（玩）呢?！闭f著，且不去取硝，且伸手挽翠披金（形容采折柳樹嫩枝的樣子），采了許多的嫩條，命蕊官拿著。他（她）卻一行（一邊）走一行（一邊）編花籃，隨路見花便采一二枝，編出一個(gè)玲瓏過梁（形容精巧細(xì)致的把手。過梁：原指建筑物的橫梁，這里指籃子的提手、把手）的籃子。枝上自有本來（原來的）翠葉滿布，將花放上，卻也別致（新奇）有趣。喜的（得）蕊官笑道：“姐姐，給了我罷?！柄L兒道：“這一個(gè)咱們送林姑娘，回來咱們再多采些，編幾個(gè)大家頑（玩）?！闭f著，來至瀟湘館中。

黛玉也正晨妝，見了籃子，便笑說：“這個(gè)新鮮花籃是誰編的？”鶯兒笑說：“我編了送姑娘頑（玩）的?！摈煊窠恿诵Φ溃骸?strong style="color: blue;">怪道（難怪）人贊你的手巧，這頑（玩）意兒卻也別致?！币幻媲屏?，一面便命紫鵑掛在那里。鶯兒又問候（請安，問好）了薛姨媽，方和黛玉要硝。黛玉忙命紫鵑包了一包，遞與鶯兒。黛玉又道：“我好（這里指身體）了，今日要出去逛逛。你回去說與姐姐，不用過來問候媽了，也不敢勞（勞煩，辛苦）他（她）來瞧我，梳了頭同媽都往你那里去，連飯也端了那里去吃，大家熱鬧些。”

鶯兒答應(yīng)了出來，便到紫鵑房中找蕊官。只見藕官與蕊官二人正說的（得）高興，不能相舍，因說：“姑娘也去呢，藕官先同我們?nèi)サ戎M不好？”紫鵑聽如此說，便也說道：“這話倒是，他（她）這里淘氣的（得）也可厭（令人厭惡。這里似親昵之意）?！币幻嬲f，一面便將黛玉的匙箸（chí zhù，這里指餐具）用一塊洋巾包了，交與藕官道：“你先帶了這個(gè)去，也算一趟（一次）差了?！?/p>

藕官接了，笑嘻嘻同他（她）二人出來，一徑（徑直）順著柳堤走來。鶯兒便又采些柳條，越性（干脆）坐在山石上編起來，又命蕊官先送了硝去再來。他（她）二人只顧（心思專注的樣子）愛看他（她）編，那（哪）里舍得去。鶯兒只顧（只管，一個(gè)勁兒地）催說：“你們再不去，我也不編了?！迸汗俦阏f：“我同你去了，再快回來。”二人方去了。

這里鶯兒正編，只見何婆的小女春燕走來，笑問：“姐姐織什么呢？”正說著，蕊、藕二人也到了。春燕便向藕官道：“前兒你到底（究竟）燒什么紙？被我姨媽看見了，要告（告發(fā)）你沒告成，倒被寶玉賴（怪罪）了他（她）一大些（很多）不是（過錯(cuò)），氣的（得）他（她）一五一十（比喻從頭到尾，原原本本）告訴我媽。你們在外頭這二三年積了些什么仇恨，如今還不解開？”藕官冷笑道：“有什么仇恨？他（她）們不知足（不滿足，貪心），反怨我們了。在外頭這兩年，別的東西不算，只算我們的米菜，不知賺了多少家去，合家子（全家人）吃不了，還有每日買東買西賺的錢。在外逢（遇到，每當(dāng)）我們使（用）他（她）們一使兒（這里是一點(diǎn)兒的意思），就怨天怨地（形容怨氣很大，非常不滿）的。你說說可有良心？”

春燕笑道：“他（她）是我的姨媽，也不好（不能）向著（偏向）外人反（反過來）說（批評，責(zé)備）他（她）的。怨不得寶玉說：‘女孩兒未出嫁，是顆無價(jià)（無法計(jì)算價(jià)值，比喻極為珍貴）之寶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變出許多的不好的毛病來，雖是顆珠子，卻沒有光彩寶色，是顆死珠（指失去光澤的珍珠）了；再老了，更變的不是珠子，竟是魚眼睛了。分明一個(gè)人，怎么變出三樣來？’這話雖是混話（糊涂的話，胡說的話），倒也有些不差（不錯(cuò)）。別人不知道，只說我媽和姨媽，他（她）老姊妹兩個(gè)，如今越老了越把錢看得真（這里是看得重的意思）了。先時(shí)老姐兒兩個(gè)在家抱怨沒個(gè)差使，沒個(gè)進(jìn)益（經(jīng)濟(jì)收入），幸虧有了這園子，把我挑進(jìn)來，可巧把我分到怡紅院。家里省了我一個(gè)人的費(fèi)用不算外，每月還有四五百錢的余剩，這也還說不夠。后來老姊妹二人都派到梨香院去照看他（她）們，藕官認(rèn)了我姨媽，芳官認(rèn)了我媽，這幾年著實(shí)（確實(shí)）寬裕（指經(jīng)濟(jì)上富余）了。如今挪進(jìn)來（這里指搬進(jìn)怡紅院）也算撒開手（放手不管）了，還只無厭（不知足）。你說好笑不好笑？我姨媽剛和藕官吵了，接著我媽為洗頭就和芳官吵。芳官連要洗頭也不給他（她）洗。昨日得月錢（月分錢），推不去（推托不掉的意思）了，買了東西先叫我洗。我想了一想：我自有錢，就沒錢要洗時(shí)，不管襲人、晴雯、麝月，那（哪）一個(gè)跟前和他（她）們說一聲，也都容易，何必借這個(gè)光兒（借光：沾光，分沾他人的利益、好處）？好沒意思（沒趣，沒勁）。所以我不洗。他（她）又叫我妹妹小鳩（jiū）兒洗了，才叫芳官，果然就吵起來。接著又要給寶玉吹湯（湯太燙，用嘴吹氣使降溫），你說可笑死了人？我見他（她）一進(jìn)來（剛進(jìn)來），我就告訴那些規(guī)矩。他（她）只不信，只要強(qiáng)做（這里是硬裝作的意思）知道的，足的（最終）討個(gè)沒趣兒（遭遇難堪的意思。討：招惹）。幸虧園里的人多，沒人分記（辨別，辨認(rèn)）的（得）清楚誰是誰的親故。若有人記得，只有我們一家人吵，什么意思呢（這里用反問語氣，表示無謂、沒意思）？你這會(huì)子（這時(shí)候）又跑來弄這個(gè)。這一帶地上的東西都是我姑娘（姑媽）管著，一得了這地方，比得了永遠(yuǎn)（永久）基業(yè)（產(chǎn)業(yè)）還利害（過分），每日早起晚睡，自己辛苦了還不算，每日逼著我們來照看，生恐（生怕，唯恐）有人糟踏，又怕誤（耽誤，影響）了我的差使。如今進(jìn)來了，老姑嫂兩個(gè)照看的（得）謹(jǐn)謹(jǐn)慎慎，一根草也不許人動(dòng)。你還掐這些花兒，又折他（她）的嫩樹，他（她）們即刻（馬上）就來，仔細(xì)（小心）他（她）們抱怨?！?/p>

鶯兒道：“別人亂折亂掐使不得，獨(dú)我使得。自從分了地基（地段，這里指管轄的范圍）之后，每日里各房皆有分例（按時(shí)供應(yīng)的特定消費(fèi)物品），吃的不用算，單管花草頑（玩）意兒。誰管什么，每日誰就把各房里姑娘、丫頭戴的，必要各色送些折枝的去，還有插瓶的。惟有我們說了：‘一概不用送，等要什么再和你們要?！?strong style="color: blue;">究竟（畢竟）沒有要過一次。我今便掐些，他（她）們也不好意思說的。”

一語未了，他（她）姑娘（姑媽）果然拄了拐走來。鶯兒、春燕等忙讓坐。那婆子見采了許多嫩柳，又見藕官等都采了許多鮮花，心內(nèi)便不受用（不高興）；看著鶯兒編，又不好說什么，便說（責(zé)備，數(shù)落）春燕道：“我叫你來照看照看，你就貪住頑（玩）不去了。倘或叫起你來，你又說我使（使喚）你了，拿我做隱身符兒（迷信認(rèn)為能使身體隱匿不被人發(fā)現(xiàn)的符箓，這里是擋箭牌的意思）你來樂?！贝貉嗟溃骸?strong style="color: blue;">你老（猶言你老人家）又使（使喚）我，又怕（這里是不放心的意思），這會(huì)子（這時(shí)候）反說（反過來批評）我。難道把我劈做八瓣子（分身，形容很忙。八瓣子：八塊，八片）不成？”

鶯兒笑道：“姑媽，你別信小燕的話。這都是他（她）摘下來的，煩（請）我給他（她）編，我攆他（她），他（她）不去?！贝貉嘈Φ溃骸澳憧缮?strong style="color: blue;">頑兒（這里指開玩笑。頑：玩）），你只顧頑（玩）兒，老人家就認(rèn)真（當(dāng)真，信以為真）了?！蹦瞧抛颖臼?strong style="color: blue;">愚頑（愚昧頑固）之輩，兼之年近昏耄（昏聵糊涂的老年。耄：mào，老），惟利是命（只把利益當(dāng)作自己的命根子），一概（所有）情面不管，正心疼肝斷（形容極為惋惜），無計(jì)可施（想不出什么辦法），聽鶯兒如此說，便以老賣老（仗著年紀(jì)大，擺起老資格），拿起拄杖來向春燕身上擊上幾下，罵道：“小蹄子，我說（數(shù)落，批評）著你，你還和我強(qiáng)嘴兒（頂嘴，回嘴。強(qiáng)：同“犟”）呢。你媽恨的（得）牙根癢癢，要撕你的肉吃呢。你還來和我強(qiáng)（同“犟”，犟嘴）梆子（梆子：原指打擊樂器，用兩根長短不同的棗木制成，敲擊時(shí)聲音高而響亮。這里比喻說話聲高，氣勢洶洶）似的?！贝?strong style="color: blue;">的（得）春燕又愧又急，哭道：“鶯兒姐姐頑（玩）話，你老就認(rèn)真（當(dāng)真）打我。我媽為什么恨我？我又沒燒胡了洗臉?biāo)?/strong>（水不可能燒糊，比喻不可能犯的過錯(cuò)。譏諷別人無事生非，硬找茬兒。胡：同“糊”），有什么不是！”

他（她）娘也正為芳官之氣未平（未消），又恨春燕不遂（不順）他（她）的心，便走上來打耳刮子（耳光），罵道：“小娼婦（辱罵婦女的詈詞。娼婦：妓女），你能（才）上去了幾年？你也跟那起（那些）輕狂浪（輕浮狂妄放蕩）小婦（小老婆，這里指丫鬟）學(xué)，怎么就管不得你們了？干的（干女兒，這里指芳官）我管不得，你是我屄里掉出來的，難道也不敢管你不成！既是你們這起（這些）蹄子（罵人的話，用于對婦女）到的去的地方我到不去（到不了，去不了），你就該死在那里伺候，又跑出來浪漢（勾引男人）?！币幻嬗肿テ鹆鴹l子來，直送到他（她）臉上，問道：“這叫作什么？這編的是你娘的屄！”鶯兒忙道：“那是我們編的，你老別指桑罵槐（指著桑樹罵槐樹。比喻表面上罵這人，實(shí)際上是罵那人）?！蹦瞧抛?strong style="color: blue;">深妒（非常嫉妒）襲人、晴雯一干（一些）人，已知凡房中大些的丫鬟都比他（她）們有些體統(tǒng)（身分，面子）權(quán)勢，凡見了這一干人，心中又畏又讓（責(zé)罵），未免又氣又恨，亦且遷怒（將怒氣發(fā)泄到不相干的人身上）于眾，復(fù)又看見了藕官，又是他（她）令姊（令姐。令：敬辭，用于稱對方的親屬。這里用來稱自己的姐姐，似不妥）的冤家（仇人，對頭），四處（表示多種原因）湊成一股怒氣。

那春燕啼哭著往怡紅院去了。他（她）娘又恐（擔(dān)心）問他（她）為何哭，怕他（她）又說出自己打他（她），又要受晴雯等之氣，不免著起急來，又忙喊道：“你回來！我告訴你再去?！贝貉?strong style="color: blue;">那（哪）里肯回來？急的（得）他（她）娘跑了去又拉他（她）。他（她）回頭（掉頭）看見，便也往前飛跑。他（她）娘只顧趕（追）他（她），不防腳下被青苔滑倒，引（惹）的（得）鶯兒三個(gè)人反（反而）都笑了。鶯兒便賭氣將花柳皆擲于河中，自回房去。這里把個(gè)婆子心疼的（得）只念佛，又罵：“促狹（缺德，惡作劇）小蹄子！糟踏了花兒，雷也是要打的（遭雷劈，意謂會(huì)遭到報(bào)應(yīng)）?！弊约呵移ㄅc各房送去不提（不談）。

卻說春燕一直跑入院中，頂頭（迎頭，迎面）遇見襲人往黛玉處去問安。春燕便一把抱住襲人，說：“姑娘救我！我娘又打我呢。”襲人見他（她）娘來了，不免生氣，便說道：“三日兩頭兒（三天兩次，形容頻繁）打了干的（干女兒，義女）打親的（指親生的女兒），還是賣弄（故意炫耀）你女兒多，還是認(rèn)真（當(dāng)真）不知王法？”這婆子來了幾日，見襲人不言不語（形容不愛多話）是好性（好脾氣，性格隨和）的，便說道：“姑娘你不知道，別管我們閑事！都是你們縱（縱容，放任）的，這會(huì)子（這時(shí)候）還管什么？”說著，便又趕（追）著打。

襲人氣的（得）轉(zhuǎn)身進(jìn)來，見麝月正在海棠下晾手巾，聽得如此喊鬧，便說：“姐姐別管，看他（她）怎樣?！币幻媸寡凵c春燕，春燕會(huì)意，便直奔了寶玉去。眾人都笑說：“這可是沒有的事都鬧出來了?！摈暝孪蚱抛拥溃骸澳阍?strong style="color: blue;">略（稍微）煞一煞（這里是收一收，收斂一下的意思）氣兒，難道這些人的臉面，和你討一個(gè)情（討情：求情）還討不下來不成？”那婆子見他（她）女兒奔到寶玉身邊去，又見寶玉拉了春燕的手說：“別怕，有我呢?！?/p>

春燕又一行（一邊）哭，又一行說，把方才鶯兒等事都說出來。寶玉越發(fā)（更加）急起來，說：“你只在這里鬧也罷了，怎么連親戚也都得罪起來？”麝月又向婆子及眾人道：“怨不得這嫂子說我們管不著他（她）們的事，我們雖無知（不明事理）錯(cuò)管了，如今請出一個(gè)管得著的人來管一管，嫂子就心服口服，也知道規(guī)矩了?！北慊仡^叫小丫頭子：“去把平兒給我們叫來！平兒不得閑（沒時(shí)間）就把林大娘叫了來?！蹦切⊙绢^應(yīng)了就走。眾媳婦上來笑說：“嫂子，快求姑娘們叫回那孩子罷。平姑娘來了，可就不好了?！蹦瞧抛诱f道：“憑（不管，無論）你那（哪）個(gè)平姑娘來也憑（憑借，依靠）個(gè)理，沒有娘管女兒大家管著娘的?！北娙诵Φ溃骸澳惝?dāng)是那（哪）個(gè)平姑娘？是二奶奶屋里的平姑娘。他（她）有情（這里是給面子的意思）呢，你說兩句；他（她）一翻臉（變臉，對人的態(tài)度忽然變壞），嫂子你吃不了兜著走（比喻擔(dān)待不起，承受不?。?/span>！”

說話之間，只見小丫頭子回來說：“平姑娘正有事，問我作什么，我告訴了他（她），他（她）說：‘既這樣，且攆他（她）出去，告訴了林大娘在角門外打他（她）四十板子就是了。’”那婆子聽如此說，自不舍得出去，便又淚流滿面，央告襲人等說：“好容易（好不容易）我進(jìn)來了，況且我是寡婦，家里沒人，正好一心無掛（一心一意，沒有牽掛）的（地）在里頭服侍姑娘們。姑娘們也便宜（方便，便利），我家里也省些攪過（日常開銷，生活費(fèi)用）。我這一去，又要去自己生火過活（這里指起灶過日子），將來不免又沒了過活（指維持生活的財(cái)物）?！?/p>

襲人見他（她）如此，早又心軟（產(chǎn)生同情或憐憫）了，便說：“你既要在這里，又不守規(guī)矩，又不聽說（聽話，聽人勸），又亂打人。那（哪）里弄你這個(gè)不曉事（不明事理）的來，天天斗口（斗嘴，爭吵），也叫人笑話，失了體統(tǒng)（規(guī)矩）?！鼻琏┑溃骸?strong style="color: blue;">理（管）他（她）呢，打發(fā)去了是正經(jīng)（正當(dāng)?shù)氖拢?/span>。誰和他（她）去對嘴對舌（斗嘴，爭吵不休）的。”那婆子又央眾人道：“我雖錯(cuò)了，姑娘們吩咐（囑咐）了，我以后改過。姑娘們那不是行好積德（做好事，積功德）。”一面又央春燕道：“原是我為打你起（引起）的，究竟（畢竟）沒打成你，我如今反受了罪？你也替我說說?！睂氂褚娙绱丝蓱z，只得留下，吩咐他（她）不可再鬧。那婆子走來一一的（地）謝過了下去。

只見平兒走來，問系（是）何事。襲人等忙說：“已完了，不必再提。”平兒笑道：“‘得饒人處且饒人’（意謂對人要寬容，要留有余地。得：能），得省的將就省些事也罷了。能（才）去了幾日，只聽各處大小人兒（各種各樣的人）都作起反（造反）來了，一處不了（未了，未處理好）又一處，叫我不知管那（哪）一處的是?！币u人笑道：“我只說我們這里反（造反）了，原來還有幾處?！逼絻盒Φ溃骸斑@算什么。正和珍大奶奶算呢，這三四日的工夫，一共大小出來了八九件了。你這里是極小的，算不起數(shù)兒（這里是不包括在內(nèi)的意思。算不起：算不上，夠不上。數(shù)兒：數(shù)目）來，還有大的可氣可笑之事?！辈恢u人問他（她）果系何事，且聽下回分解（交代，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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