萃卦是第四十五卦，“萃”是什么意思呢？“萃”是草字頭，代表草木滋生，也就是匯聚在一起。萃卦在姤卦之后，姤卦是事物相遇，相遇之后就慢慢會聚在一起了，所以萃卦實際上是講怎么樣會聚人才、財物、美德。萃卦的卦象是“澤地萃”，上面是澤，下面是大地，描述的是大地上面有沼澤，沼澤的水匯聚在一起。

我們來看卦辭：

萃，亨，王假有廟。利見大人，亨，利貞。用大牲吉，利有攸往。

萃卦是亨通的，君主（君王）到廟堂里祭祀，感召神靈，就能保住自己的江山社稷。所以有利于大人守持正道，是亨通的。用大牲口吉利，有利于繼續前往。這條卦辭主要是說明君王如何會聚有才能的、賢明的人，這里有個字很重要——“假”，是感應的意思，也就是君王只有感應了神靈，用虔誠的心和感召有才能的人，神靈才會保佑你，有才能的人才能會聚在你身邊。用什么來感應神靈呢？祭祀。如何才能看出君王祭祀是否虔誠呢？用“大牲”，大的牲口，“牲”指“犧牲”——牛、羊、豬，祭祀的時候用牛就是“大牲”，表示這種祭祀的規格很高，也表示祭祀的人非常虔誠。引申一下，君主要招徠天下英才，也要不惜花費重金，給別人最豐厚的待遇，以表示你的虔誠，這樣天下英才就能會聚在你身邊。

《彖傳》解釋：

萃，聚也。順以說，剛中而應，故聚也。王假有廟，致孝享也。利見大人，亨，聚以正也。用大牲吉，利有攸往，順天命也。觀其所聚，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

“萃，聚也”：“萃”是會聚。怎么才能聚集在一起呢？“順以說”：首先要柔順而喜悅，柔順指下面的坤卦（坤為柔順），喜悅指上面的兌卦（兌為喜悅），就是說君主在招徠天下英才時首先要有歡喜、喜悅的心，而且自己要柔順；同時“剛中而應”：“剛中”指剛爻，心中要有目標、要堅定，而且跟所招徠的英才相感應，這樣就能會聚；如果是跟神靈感應，也要以一顆虔誠喜悅的心招來神靈的保佑。“王假有廟，致孝享也”：君王感召神靈到廟堂里來的祭祀，是為了表達孝道，所以要奉獻誠心。因此《彖傳》最后說“觀其所聚，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體會萃卦會聚的內涵，那么天地萬物所有的情況都能顯現出來。也就是說只要自己的內心柔順、謙虛、虔誠、喜悅，按照天道來做事，又能奉獻出自己的一切，那么無論會聚什么東西，人才也好，錢財也好，都能成功。

《象傳》解釋：

象曰：澤上于地，萃。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

“澤上于地，萃”：沼澤居住在大地上面，是萃卦之象。沼澤里面有水，水又匯聚在地上，這就是匯聚之象。“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君子看到這樣的卦象要修整兵器，戒備不測之變。這里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會聚，好比修一個堤壩把水圍起來，這是從反面來說，會聚的時候要注意堤壩是容易毀壞的，堤壩怎么容易毀壞呢？有個詞叫“千里之堤，潰于蟻穴”，一個小小的螞蟻洞能造成整個堤壩的崩潰，所以是從反面來說一定要防備，也就是說災禍也可以從小一點一點會聚，最后把整個大堤都破壞掉，所以要保持警惕，要戒備。

下面，我們來看六條爻辭：

初六，有孚不終，乃亂乃萃。若號，一握為笑，勿恤，往無咎。

“初六，有孚不終，乃亂乃萃”：第一根爻（初六爻）是剛開始，想要會聚首先心一定要誠，如果不能保持到最后，就一定會造成混亂的聚會，說明誠心一定要堅持到底；“若號，一握為笑，勿恤，往無咎”：如果這個時候號哭，就可以握手言和、歡笑，這樣的會聚就沒必要擔憂了，不會有災禍。這是說在混亂的時候要哭號，哭號是為了引起別人的關注、同情，也是感召、感應的一種表現，叫“嚶其鳴矣，求其友聲”。初六爻一哭號，表明自己的弱勢，就會得到九四爻的回應，所以初六爻和九四爻就會聚在一起，一握手就能感覺到它的溫暖，臉上就會露出笑容。九四爻是陽爻，初六爻是陰爻，所以這個時候就陰陽和合、聚會了，力量就強大了，所以即使混亂也不用擔憂，繼續前往也沒有災禍。

六二，引吉，無咎，孚，乃利用禴。

“六二，引吉，無咎”：到第二個時空點會受引導而聚會，這是吉利的，沒有災禍。這是受誰的引導呢？二爻和五爻相應，所以六二爻是受到九五爻的引導，九五爻是中正之爻，是符合天道的一根爻，所以這種聚會一定是吉利的；“孚，乃利用禴”：這里強調了一個字——“孚”，只要內心誠信，哪怕是用微薄的祭祀，也是吉利的，“禴”指古代春季的一種比較微薄的祭祀，卦辭上講要用“大牲”（大的祭祀），而這里說用微薄的祭祀，不用“大牲”，也照樣是吉的，可以看出會聚之道關鍵在于心中是否誠信。

六三，萃如嗟如，無攸利，往無咎，小吝。

聚合的希望在嘆息聲中破滅了，所以它發出感嘆的聲音，這是沒有好處的，繼續前行的話，沒有災禍，反而有小小的遺憾。這是什么意思呢？

“六三，萃如嗟如，無攸利”：“嗟如”指嘆息、感嘆，會聚而沒有人時，它心中發出感嘆，但光感嘆是沒有用的。為什么六三爻在會聚的時候會嘆氣呢？因為它會聚不到有才能的人，六三爻和最重要的九五爻既不相應又不相比，也就是說它得不到德高望重之人的支持或者會聚，而只能跟上六爻相聚，但上六爻和六三爻都是陰爻，“同性相斥”，所以不是誠心誠意的相聚。這時該怎么做呢？“往無咎，小吝”：可以繼續前往，雖然沒有大的利益，但是也沒有災難。為什么呢？六三爻繼續前往是九四爻，再繼續前往是九五爻，也就是說它會得到陽剛之人的相比（上下相鄰的關系叫“比”），六三爻是陰爻，九四爻是陽爻，陰陽相比和，所以不會有大的災難發生。

九四，大吉，無咎。

大吉大利的，沒有災禍。這個時候是會聚最好的時機，為什么呢？萃卦九四爻下面的三根爻全是陰爻，這個坤卦代表大地，也指眾人，眾人都會聚在九四、九五這僅有的兩根陽爻之下，也就是九四爻受到了眾人的擁戴。按說九四爻位置是不當的，陽爻居在陰位上，為什么“大吉，無咎”呢？因為九四爻已經進入上卦了，上卦是兌卦，兌為柔、為順、為喜悅，也就是說它能在會聚的時候能用一顆非常喜悅的、徹底放下自我的、徹底奉獻的心，得到了下面眾人的擁戴，所以得人心更重要。

九五，萃有位，無咎。匪孚，元永貞，悔亡。

聚會的時候居于尊貴的位置沒有災禍。雖然還沒有廣泛地取信于民，但是一開始就堅守了正道，所以這樣就不會有悔恨。

“九五，萃有位，無咎”：九五爻居于最高的、最尊貴的位置，這樣一個中正之人，用一顆會聚之心，肯定是沒有災禍的。“匪孚”：為什么這時還沒有廣泛地取信于民？宋代理學家朱熹對此有一個解釋：“此言有位而無德，則雖萃而不能使人信。”這個九五爻有九五至尊的位置，但是沒有這個德，也就是還沒有虔誠、誠實的心志，那么雖然有會聚之心，也不會使別人相信。這個時候要干什么呢？“元永貞，悔亡”：要“元”——像一開始那樣保持誠信的心、堅守正道，這樣就不會有悔恨。所以“元”，保持初心多么重要！

上六，赍咨涕洟，無咎。

“赍咨”是嗟嘆，“涕”指眼淚，“洟”指鼻涕，這四個字都是指嘆息，哀嘆、痛哭、流涕，但是沒有災禍。為什么呢？

《象傳》解釋：

象曰：赍咨涕洟，未安上也。

上六爻在上面還不能安居。上六爻居于萃卦的最高位，“高處不勝寒”，它本來應該和六三爻相應，可是上六爻和六三爻都是陰爻，兩根陰爻不相應，所以上六爻就惶恐不安，不能安居在上面。這時候想要會聚，但是沒有人跟它會聚，怎么辦呢？所以它就先嘆息，但嘆息也沒有用，接著就流眼淚流鼻涕，痛哭，這是在反省了，“知錯能改”、“見賢思齊”，這樣就能改變不相應的局面，所以最終沒有災禍。

這里說到流眼淚流鼻涕地哭，我想到了《三國演義》中最會哭的劉備，翻遍整部《三國演義》，會發現有三十多處描寫劉備在哭，他的哭發揮了作用，不得不令人佩服。哭是劉備招攬人才、贏得人心的重要手段，所以毛宗崗評論：“先主基業，半以哭而得成。”大半都是用哭得來的，這句話點出了劉備能哭的奧秘和玄機。當然，這里不是說用哭來招攬人才，而是說這時要反省自己、痛改前非，以一顆柔順、虔誠的心來招攬人才。

我們來總結一下萃卦：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怎么相聚呢？萃卦給了我們兩個方面的啟示：一是從正面來說，比如說會聚神靈、祖先，當然也是會聚人才、錢財，首先要有虔誠的心和中正的美德，這樣來感召神靈、百姓、萬物、人才。第二是從反面來說的，會聚的時候，如果會聚了小人、災禍，即便是小小的災禍，不斷會聚之后也會釀成大災禍，所以會聚一定要守正道，然后把這種會聚之道推廣到萬事萬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