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提起“四合院”，很多人可能只在意它高昂的價格，或是道不清說不明的神秘存在感。可要知道，基本自元起，無論官方還是民間，達官顯貴或是平民百姓，最常住的房子其實都是四合院，只不過在戶型上有著諸多講究。

有意思的是，這集里不僅從建筑專業角度，講述了四合院的特殊布局和構造，還聊了聊四合院與社會階層，以及“建筑風水”之間的微妙關系。

01.

四合院的傳統與等級觀念

所謂四合院，就是四周一圈房屋圍著中間的庭院，和之前我們在《人類居住簡史》這檔節目里所講的古羅馬合院建筑有些相似。

中國從普通人的民居到宗祠、寺廟、道館，再到衙門、王府乃至皇宮，從建筑形制上看，其實都可被稱作“四合院”。那么，中國最大的四合院你猜是哪兒？沒錯，就是紫禁城。

四合院最早可追溯到西周，在陜西岐山鳳雛村發現的早周遺址，是四合院的鼻祖。

直至元朝定都北京，出現了胡同和四合院，這為后來北京四合院成為合院式民居的代表奠定了基礎。

元代北京四合院與明清四合院大同小異，主要的區別是正房和背后的罩房之間以柱廊相連，平面成“工”字型布局。

到了明清，北京的四合院則以中軸對稱的方式布局，房屋是單層的，整座建筑幾乎不向外開窗，所有房間都是對著自家內部的庭院開窗，這樣既可以采光充足，又有極好的私密性。

四合院常以進數劃分，如果四合院圍成一個“口”字形，就稱為“一進院落”；假如圍成“日”字形，就稱為“二進院落”；要是圍成“目”字形，就稱為“三進院落”。

院子是北京四合院的精髓所在，院子進數越多等級就越高，這也反映了四合院有鮮明的等級觀念。

一般來說，平民百姓的房子大都是一進或二進院落，最多十幾間房。三進以上的四合院是有錢人家或官員的住所。

《紅樓夢》中賈母的院子總共有五進院落，前兩進是仆人們的住處和活動場地，賈母的正房在中間第三進，第四進是后院，第五進是一個小巧精致的后花園，這是明清達官貴人住所的典型代表。所以讀《紅樓夢》這樣的作品，也可以了解到不少建筑與園林的知識。

02.

風水學與環境科學

值得一說的是，四合院的營建和“建筑風水”有很大關系。

風水也叫堪輿，青囊、地理、陰陽等等，那么，風水到底是什么？其實風水就是中國關于建筑選址和布局的學問。

現在很多人一般會把風水視為“封建迷信”，因為風水的理論基礎是《易經》，衍化出陰陽、三才、五行、六甲、八卦、九星等等很多學問，高深莫測，既不能證明是對的，也不能證明是錯的，你只能選擇信或者不信。這樣的理論和人類的理性是相違背的。

很多人分不清理論和理性的區別，很多人覺得風水理論博大精深，自圓其說，但是這不能證明風水就是對的。

哲學家陳嘉映說，理性很多時候恰恰是反理論的，五行八卦說得頭頭是道，解釋能力很強大，但基礎是很幼稚的形象聯想，把無關的事情聯系在一起。古人沒有任何過硬的實證，就直觀地認為五行八卦是世界的真諦。

迷信其實就是“迷之自信”，利用的是人類對未來的焦慮，對解釋不了的事情的耿耿于懷。

河圖洛書八卦這些是奇妙的數學，數不是簡單直觀的現象，對于遠古人，很容易崇拜這些超越了現象的神秘數字，但是數學和科學結合，可以創造出很多有用的東西。

比如萊布尼茲發明二進制，本來也只是神學的需要，和發明八卦的動機差不多，為了證明創世紀為什么是七天，而不是別的數字。

創世紀之前世界混沌虛空可以用0表示，上帝是1，上帝行走在虛空中，說要有光，于是有了光，這就是001，之前的世界可以叫000。到了第七天，整個世界被上帝格式化了一遍，用二進制表示這一天就是111，一個完美而且神圣的數字。

只不過，萊布尼茲沒有僅僅停留在神學層面，而是把二進制與十進制轉換，二進制的四則運算都整明白了，真正推動了數學的發展。

03.

空間對“無意識”的影響

不過，風水中除了這些神秘主義的數字游戲，還是有一些可取之處，一方面是基于經驗主義的發現。

《周易》里提倡“向明而治”，這也可以解釋中國古代特有的“面南文化”——建筑多是坐北朝南。中國北方冬季盛行西北風，夏季盛行東南風，陽光大多數時間是從南面照進屋，四合院的最佳方位選擇自然是坐北朝南。

北墻不開窗，可以很好地抵御冬季北風。四合院忌諱在北面、西面開門，本身也是為了避免冬季凜冽的西北風。

大門通常是開在東南角，這個位置在后天八卦中是巽位，巽的含義是風，是和風、潤風吹進的位置，以引進夏季陰涼的東南風。這些布局設計按后天八卦解釋，是吉祥的，但也是符合中國氣候特征的。

這里解釋一下，八卦分為先天八卦和后天八卦，先天八卦是伏羲發明的，用來解釋世界結構和運行規律的，相當于建筑圖中的剖面圖。乾卦代表天在上面，坤卦代表地在下面，相對的卦都是正好是互補的，這是我們的宇宙圖示。

但是風水需要的是辨別方位，這需要的是地圖或者說平面圖，所以周文王發明了后天八卦，這是按中國地理特征來定的。

另一方面，風水是我們祖先對無意識和空間之間相互關系的經驗總結。弗洛伊德提出了無意識的概念，成為精神分析學派的核心概念。

驅動我們做出決定的不是意識，而是無意識。可是既然叫無意識，我們就意識不到。

但是風水理論實際上基于經驗總結，發現了空間對無意識的一些影響。風水里通常用“磁場”或“氣”的概念來解釋。

比如說，屋子里不要有突起的陽角，睡覺的床上方不要有大梁等等，這些如果我們沒有風水知識，不見得能意識到有什么不妥，但是這樣的空間，的確可能干擾你的無意識，讓你不自覺地心煩意亂，從而做出錯誤的決定。

空間也像是居住者的一面鏡子，你可能通過空間會確認自己。居所的格局、陳設，其實都在暗示你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收拾自己的房間一定程度上是在構建人格，這一點可以參考拉康的鏡像理論。

但是拉康并沒有對空間與無意識的關系講什么，他更多地是關注語言與無意識，而中國人其實更容易對空間情景產生感應。

北京四合院院子里栽花種草、郁郁蔥蔥，院落中間放著荷花缸或魚池，旁邊種著棗樹、石榴樹、柿子樹，除了可以自家產的吃水果外，也有早生貴子多子多福之類的吉祥含義。

其實，要說四合院的真正靈魂，就是院子。一家人可以圍坐在敞亮的庭院中間，喝茶、聊天、逗鳥、包餃子……這個戶外空間才是家庭生活的中心，所有房間也都朝向院子，強調著整個家庭的向心力。